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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o的梦舆图 第三章 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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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浓雪聚 节二

J的确曾是个艺术家。

在为了脱离在旧政府系统工作的家人为他设计的体制内人生轨道而离开家乡时,在挪威奥斯陆国立艺术学院上学时,在毕业后决定留在欧洲时,他都不曾怀疑过自己会一直创作下去。

他也曾是德勒滋的信徒,在无眠的夜里反复读着德勒滋关于情动,游牧和生成的写作,并把这些概念真的当成生命高原上的坐标,绘制自己想象中遗世独立的人生根茎舆图。

生成,多么美妙的概念!就像赫拉克利特那条不可能被人两次踏进的河流。 J不再在意在学术讨论里泛滥的关于存在和本质的问题,不再预设自己生命与创作轨迹的终点,找到了在与他者的差异中移动的力量。在权力、欲望与秩序交汇处,他尝试越过被动摇的边界,感知与周遭新的连接。

还在学院的J常天真骄傲地认为自己是自由的,特别的,聪明的,努力的,漂亮的,有天赋的。他有时候会以略带俯视的微妙角度观看同侪,甚至是一些不善言辞的教授和更年长的艺术家。

战争在他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打响。包括旧政府在内的大国们一开始只是以技术与资源合作,在前线投射影响力,以代理人战争操控局势。后来外围盟国接连败退,旧政府在敌对国下场后也决定“亲自介入”。J清楚,这不过是体面的说法。一场在极右翼民族主义叙事与经济矛盾裹挟下,多方早就想打的仗,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欧盟在战争中更多的是作为沟通协调的外交官角色。挪威政府有着整个欧洲作为屏障,连接收战争难民都断断续续,不情不愿。J与朋友们参加了几次游行抗议,结果都不了了之。他有些担心潮埠的家人,却也知道他们作为系统内的公仆,可能比他们服务的民众更安全一点。坦白讲,战争并没有影响J的生活太多。他对此做不到心安理得,却又觉得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虚伪的。

与此同时,与战争平行的机构个展、跨美欧亚三洲的画廊代理、不同美术馆的收藏、双年展、奖项、艺术批评、杂志拍摄、专题采访……J毕业后的短暂艺术生涯是令其他同时期青年艺术家艳羡,近乎梦幻的简历模版,也是末法时代下,被蜜糖遮掩住腐烂气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文艺复兴。

这种成功叙事带来的多巴胺、内啡肽和肾上腺素没能使他持续愉悦。他被兴奋、满足、短暂幸福与虚空、倦怠、羞耻来回拉扯,每次拉扯中,在后者徘徊的时间愈加漫长。

这是一个全息艺术绽放的时代。与二十一世纪初所谓NFT艺术那种终端屏保,视觉污染式的交易游戏不同,视觉模块的技术变革带来了全新的可能性。

全息艺术在世纪中叶成为了可被感知的存在,并在J读书的世纪末成为了艺术创作的主流形式。他也曾尝试,却最终回归了实体油画。

他的成功有多少来自于他的艺术本身?又有多少来自于身份政治、猎奇,又或是人们对过往的恋物癖?

J摸不清,在困惑与创作中觉得自己撞到了天赋的上限。他在想象得到一些图像,在画布上反复尝试却无法实现的时候,觉得他比起小学时边哭边写不出数学作业的自己并没有什么长进。

就像诗人阿米亥说的,“建造一艘船和一座港口”。J的船也许沉了,也许开走了,总之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他的港口还在,勉强也算建好了。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永远躲在自己的港口。

Image Courtesy of JBC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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