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提醒你活著,一邊讓你想死
如果當初做了相反的決定,人生會不會不同?這問題古早古早也問過自己。問個N次,最後乾脆不問了,因為答案太像詛咒。
就算我當初轉身、離開、逃走、沉默,真的就能幸福嗎?不會。我太了解自己。如果當初做了另一個決定,人生會不會不同?我不會。別人家我不曉得。
我不過是被丟進這個世界的肉塊,沾著血水降生,然後慢慢爛掉。一開始叫「成長」,後來叫「老化」,最後叫「病」及未至的死,中間穿插無數種疼:骨頭疼、心疼、牙疼、夢裡疼、沉默地疼。
如果決定回到「生」的最初,是疼的開始。
老,是疼的預告。
病,是疼的放大。
死,是疼的結尾。
你我在地球某一個舞台,演著不同劇本的一齣戲,以及觀眾不同而已。以為別人的人生比較光亮,以為自己特別苦,不過是那碗苦湯輪到你先喝。你走哪條路、選哪個人、做哪個決定,不過是選擇在哪裡被拖進深淵或喜樂。當然你有你的快樂,我有我的深淵。這一個那一個或另一個決定,不過是一場延遲的災難。
我怕的是,那些該死的時刻,一次次拖延。我怕每次以為要結束時,它卻說:「再撐一下。」我怕,這世界連讓你死得體面的機會都不給。所以別再問我「如果」了。如果這個世界真有什麼選擇,那也只是選擇在哪裡痛。
如果當初做了另一個決定,現在會不會比較好。「比較好?」這世界從來沒有比較好這回事。它只有不同形狀的生,和不一樣方式的死。
即使我活在另一個版本的現實裡,我仍然會是我。那個敏感、失眠、自毀又不敢死的我。我會懷疑、會逃避、會錯失機會、一次又一次抱緊救命繩不放,換個方式折磨自己罷了。
忍著痛不說,只是因為沒人會聽懂。說了亦無不同,假裝健康得如一頭牛。那又怎樣?所以別說什麼如果了。無論怎麼選,都會走到:空洞、麻木、苟延殘喘,卻又害怕結束。
別人家也許會住在不同的城市,愛上一個不會背叛自己的人,也許別人家會找到一份不讓自己作惡夢的工作,有個正常的家庭,朋友不那麼虛偽,別人家沒那麼失控,身體沒那麼痛。但那是別人家啊!
別人家的「也許」啊!
別人家可能是離開一段關係、或不做那份工作、不簽下那張合約、不回覆那段訊息、不喝那杯酒、不上那輛車或不在那個夜晚說出那句話。但那是別人家啊!與我何干?
選擇的岔路,看起來都通往不同的未來,但我知道,盡頭,都刻著我的名字,只是墓誌銘寫得不太一樣。問我後不後悔?當然後悔,但那又怎樣?後悔不會改變什麼,它只是另一種慢性的疼,一邊提醒你活著,一邊讓你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