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回应
因为链接和安住,我心满意足地沉浸于感官的海洋;因为失联和悲伤,语言才源源不断地涌出。
如果我与书写语言的连接意味着以与万物失联为代价,那我宁愿不再写作。
在澳大利亚,口头传统和非线性的故事叙事的回归像是一颗止痛药,帮我从与文字的血淋淋的战斗中解放出来。与文字的失联中可能蕴藏着动物和祖先身体中尚未察觉的可能性,任何 disability 都是一扇窗。
如果我无法书写我的故事,我的情感,那我就循环高歌着不成意义的颂词;无止尽地在杳无人迹的地方行走;在土地中忘我地劳作;将我的身体和一切奉献给大地母亲。
直到眼泪涌出,我没有能敞开互相讲述自己的故事和深度倾听的篝火之圈,我没有尊重每一个个体本真自然模样的群落;我没有与血统的连接,我没有能一起唱歌一起在土地里耕种劳作的家人。
我是可悲的被迫坍缩到一个黑洞的现代人。那些世界各地拥有深度连接的亲人们,我只能通过稳定的信号,冰冷的电脑屏幕和文字与他们链接。
在神圣的高原之湖边,我躺在布满圆石和湖草之上,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黄色狗狗走过来,一言不发地躺在我刚翻身的地方。他无言地陪伴着我的孤独。
一具有感知力的身体,狂野的动物守护灵,泛着光芒的野草和神树,智慧的石头长者们,还有湖水,圣山,丛林...... 明明已经有那么多值得奉献一生的神圣生灵了,还是想要能在长者的指引下学习,想要能分享和倾听自然故事的亲人——基因中群居动物的本能在哭喊着。我真是贪婪的生物!
成长过程中,我没有机会作为一个自然人的青年锻炼讲故事的能力。努力挣脱抽象/逻辑/框架和枷锁后,我所连接的是充满神话性和万物有灵的世界——那个充满感官的魅力,色彩斑斓的魔法世界。那时的我拉着妈妈的手,兴奋地用动用全身的肢体语言和夸张的表情,努力描述这个世界的生机勃勃和美好。
这不是只属于孩童的想象力。这是每一个人类都天生拥有的感知力和真实经验。
可惜在这个现代社会,已经不是孩童的我,想要在真实世界的安全群落中去共同培养这份能力,太难。
啊,流浪者们,寻找着家的方向,呼唤着归属之地。
啊,流浪者们。
在 3 月和飞在 Black Mesa 支持抵抗迁移运动的纳瓦霍 Lanes Family 后,我一直和飞保持着在 Figma 上共创和语音聊天,记录最近的阅读/旅游心得。飞会记下和我以及和其他共生者所有的对话,并把它们编织到她不断形成和进化的网络中。我很佩服她所属的菌丝体的进化速度,这是共创的力量,激发创新和迭代。
但是,有时候,读着飞的文字中被记录下来的我的名字和我所说过的话,我会感到动物本能的恐惧——“我们”的口头故事被定型了,从空中飞舞着的灵动能量到被篆刻在编码的信息体中,它会不会失去流动性?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我对文字的恐惧也是对“不变”的恐惧。
我不想在宇宙中留下不可磨灭、无法逆转的痕迹。
万物通过我歌唱、讲故事;构成声音的分子消散在空中,回归生灵。能量在我们之间流淌着,循环往复。
领航者们说,“书写也是一个练习的过程。”“在目前这个世界,文字也是一种衔接充满创伤的世界和新未来的“桥梁药草””
但在那之前,写作对我来说也必定脱离不了面对现代社会和教育系统存活中烙印下的创伤。还要继续疗愈吗?我真的不想再独自原地打转地,住在持续不断地应激,整合;再次应激的循环了。人类应该也只能够在集体中共同疗愈,去携手治愈和抚慰构成我们生长和奉献的根系。我想要看见有希望的菌丝体的未来,一个我可以通过前进和鼓励以及帮助他人,互惠共生的未来。
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孤立的个体,我们每个人都是由生命体的互相影响中变化着。
我想将自己编织回这个腐烂但也同样生机盎然的人类共同体。
哪怕这条路充满荆棘,旧的伤疤和新的悲伤无时无刻在挣扎;但我也想牵起更多人的手,呼唤着——
“我在这里”
“我看见你了”
“嗯,我听着呢”
2025年6月8日
Tonglen,于的的喀喀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