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全民基因检测”想去

这场发生在聊天群里的讨论的起因是一个关于拐卖儿童的地狱笑话。或许，当一位群友说出这个问题只有全民基因检测才能解决、而其他人纷纷附和的时候，我早就应该关上群，而不是认真的发表意见。

西方人看到全民基因检测这个议题，第一反应大概是这会导致政府滥用权利。但我想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说，这论点不能算成立。政府的权利早就渗透在个人生活中了，从人脸识别到健康码，再加一个基因数据又能带来什么新的滥用？

但问题也恰恰在此——政府已经有了那么多能控制个人的手段了，再加一个的边际收益并不大。在人脸识别、指纹、安检等等机制的覆盖下，再加一个基因身份证能有多少实际提升？至于群友最关心的方面，且不论打拐或者控制恶性遗传疾病并不是做政绩的主要方向，就算真的有一天是了，基因检测也绝非打中了这些议题的要害。能非法购买儿童的父母未尝不能非法伪装检测或收养文件，恶性遗传疾病也似乎并非需要强制全民检测才能根绝。唯一真实的利好，大概也就是可能的医学进步了——想必统治阶层是乐见其成的，但这碗汤分到底层人民嘴里，是获益匪浅还是被强制基因选择还未可知。如果假定一个政府在乎的是大多数人、或者说国家整体的发展，那么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值得欢喜的事情。

至于问题呢？采集和信息储存的成本、建立安全系统的成本、修改法律和驯化民意的成本、生产意愿下降带来的出生率降低、歧视风险——尤其是在人类还未完全掌握基因的情况下，为部分而否定整体的风险；安全风险——一次泄密终生有效；权力滥用——不是政府，而是每个环节上有权利接触信息的个人……

于我而言，这几乎是个毋庸置疑入不敷出的问题，似乎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政府都不会觉得这笔账能算平。当然了，我讲的是政府，如果有哪地的土皇帝为了长生想借此强行推进医学技术的发展，那也是完全合理的。

但想清楚这个问题并不是重点问题，是为什么这个论调会受到追捧？

设想一个社会问题可以被某种超级科技解决，这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选项。它简单直接，让人压力一空——既然是超级科技，那就是科学家该关心的事情了，不是我或我的政府努力或不努力就能改变的，所以我自然可以继续维持良好的感觉。

但这又是全部吗？我总觉得链条上还有哪个环节缺失了。参与这场讨论的人并不像是没有逻辑思维或者独道见解的样子，要说他们全都只是想推卸责任，未免有失偏颇。我在想，是否对当下某些生活在中国的人而言，政治这件事被简单的粉丝化了？视点限制了思维能力，对一些最基本的联想——政策可能带来的信息安全、歧视、权力滥用等等的问题，反射弧是切断的。政治事件变成了一座孤岛，讨论政治变成了单纯的思维游戏，而对政治背后的实际的人的遭遇的感知完全缺失了。

当然了，作为一个“理科生”，作为出国七年被群友嘲讽的“外宾”，我或许并没有视角去描述当代中国人，因为我所见的不过是当代中国人与我接触时折射出来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