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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zypersim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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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en 第十一章.白.心動

lazypersim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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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在校園裡是個特別的存在⸺在中國學生圈裡有名,卻很少出現在各種飯局酒局裡。

他家境富有得足以輕鬆碾壓同齡人,但生活簡樸到幾乎可以被誤認成極簡主義的僧人。

不熱衷社交,不參與派對,連手機殼都是入學附贈的透明塑膠殼。衣櫃只有五件衣服,全是素色棉T和牛仔褲;房間裡擺著 IKEA 最便宜那張咖啡桌,連窗簾都沒換過。平常喜歡坐地上泡茶,擺一組旅行茶具,像個提前退休的六十歲老人,慢吞吞地倒熱水。卻沒有人敢小看他⸺那份氣場與份量,不靠聲量堆砌,而是天生自帶的安靜壓力。


白第一次見到柔,是在學院前的石板道上。

她走在兩個高大的男人之間⸺一個金髮、笑得有點壞;一個肩寬如牆,像頭隨時會撲過來的獸。兩人的存在感都很強,路人目光自然落在他們身上。

柔卻像夾在風口的一片葉子,輕輕地笑著,眼睛彎彎,笑意裡帶著一絲壞心與調皮。

白本只是隨意一瞥,卻在那瞬間停住。她的氣息意外地安靜⸺靜得像一面在風裡不動的水面,讓他不由自主又多看了一眼。

後來,白也陸續聽過一些關於柔的傳言⸺說她酒量驚人,還喜歡混在各國男生堆裡。

他聽了卻沒放在心上。

第一,這些事和他無關。

第二,他很清楚,能在這些話題上輕易下定論的人,多半膚淺。

白再一次見到她,是在校園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

他坐在長椅上看書,陽光落在書頁邊緣,耳邊是翻頁與風聲。

柔從遠處走來,逆光而行,風吹亂了她鎖骨邊的黑髮。她抬手去撫,動作隨意又自然。

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口,但他開口了⸺就像那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風動,幡動。」

柔停下腳步,挑眉看了他一眼。

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沒有遲疑,也沒有追問,只輕輕接了一句:「心動。」

那一刻,他們都認出彼此。

沒有寒暄,沒有多餘的試探。

白只是抬手指了對面的空位,語氣平淡卻像早已知曉答案:

「喝茶嗎?」

柔也沒有驚訝,只簡單地回了個「好」。

白動作緩慢而專注地泡著茶,沒有開口,也沒有刻意營造什麼氣氛。

柔也不急,安靜地看著他沖水、溫杯、落葉。

等茶色透出金黃,白將杯子推到她面前。

柔接過,先沒有喝,而是低下頭輕輕一聞,嘴角微微一勾。

「金萱。」她抬眼補了一句,「阿里山的秋茶。」

白挑了挑眉,算是意外地被點中。

柔只是淡淡地補充:「我高中第一份工,在一家老茶行。」

白聽完只是點頭,聲音不疾不徐地落下:

「同道中人。」

柔笑得像是捉到什麼好玩的話柄,眼神亮亮地問:「何謂道?」

白慢慢抬眼看她,像是連思考都不急:「悟前萬法皆有礙,悟後拈花一笑間。」以心印心,為禪。

​​柔聞言,輕聲笑出來,低低地接了一句⸺

「於一切法,而得自在。」求生西方,為淨。

白沒再回話,只將茶壺推近一些,聽懂了她的答案。

杯口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慢慢升騰,帶著金萱特有的清香,落在安靜的午後。


在中國學生圈裡,這事被傳得沸沸揚揚。

據說那天白正坐在長椅上看書,周圍人來來往往,柔從遠處走來,眼睛彎著,像是什麼都知道。

她走到白面前,當著幾個正在旁邊聊天的中國學生,直接開口⸺

「心動。」

那一瞬間,周圍空氣都停了,連風好像都不敢亂吹。

結果全場等著看白怎麼拒絕,沒想到他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秒,像早就預料到一樣,把書闔上,淡淡地說:

「喝茶嗎?」

然後,他居然真的在現場擺開茶具,動作從容得像在自己客廳。柔坐下,接過茶杯,兩人對視而笑,不說別的,就這麼一杯一杯喝到夕陽落下。

後來這件事在圈子裡被講成無數種版本,有人說那是告白,也有人說那是某種只屬於高手的暗號⸺但無論哪種說法,大家都記得一件事:白沒有拒絕。

傳聞傳到第三天,已經演變成「柔當眾向白深情告白,白不但沒拒絕,還邀她喝茶對坐一下午」。

白在校園角落刷到這則八卦時,正準備泡茶。

他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彎起,笑得淡淡的,像聽到一則與自己無關的小故事,轉身去洗茶壺,連續動作沒有停頓。

同一時間,柔在獸窟的吧檯前滑著手機,看到同樣的帖子。

她先是眨了眨眼,然後慢慢地笑了起來,笑意裡全是壞心與愉快。

「笑什麼?」坐在旁邊的挪威弟瞥她一眼。

柔鎖起手機,像是把什麼有趣的祕密塞進口袋,語氣輕描淡寫地回:「謠言。」

挪威弟挑了挑眉,剛想追問,柔已經轉去跟Pat要酒喝⸺那笑意,還留在眼尾。


那天的事,很快就傳到了校內文化人圈。

傳話的人是當場目睹的,還原得有模有樣⸺

「白坐在長椅上看書,柔從遠處走過來,頭髮被風吹亂了,抬手去撫。他就開口說了句:『風動,幡動。』」

聽到這裡,幾個人互看了一眼,眉頭幾乎同時一挑。

「然後呢?」

「然後柔停下來,看了他一眼,直接接了一句:『心動。』」

這下,圈子裡靜了幾秒。

他們都知道,這並不是曖昧話。

「風動,幡動」出自六祖慧能的公案⸺僧人爭論是風動還是幡動,慧能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意思是,不是外物在動,而是你自己的心在動。

柔接的那句「心動」,等於是把這典故直接落在慧能的答案上,乾淨俐落,沒有一絲猶豫。

問題是⸺柔?

一個人忍不住說出了大家的心聲:「這人我見過,課堂表現好,腦子快,話直……但她平時都跟誰混你們也知道吧?酒吧、國際圈、三人組,哪裡輪得到她跟白談禪機?」

另一個更直白:「我跟她說過幾次話,確實聰明,可是這種東西……不是臨時背個故事就能答得這麼順的。」

有人半開玩笑地說:「還是說,白早就試過她?」

立刻有人搖頭:「不對,白那人啊……從不隨便開口。你看過他在校園裡和誰主動聊過天嗎?」

「沒。」

「所以玄就玄在這⸺他怎麼知道她接得上這句?」

另一人端著咖啡,慢悠悠地補了一刀:「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只是下意識開了口。」

「那更怪了,」有人笑了,「這麼一來,看著就像兩個從沒交集的人,在公開場合突然用暗號對上了。可這暗號,不是誰都能聽得懂的。」

短短幾分鐘的對話,讓一圈人全陷進了同一個結論⸺

這事,不論是不是曖昧,光是邏輯上,就超乎尋常。

白為什麼會說?柔為什麼接得住?

這兩個問題,誰也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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