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深院春秋
南阳渐渐适应了将军府的生活。晨起随夫人问安,午间陪她在院中闲坐,话些家长里短;或是偶尔进宫,陪着太后说话解闷。太后年纪渐长,最喜与人谈往事,每每南阳静静倾听,她便会眯着眼笑,像是找回了年轻时的影子。
她也常与闻家几个女儿们来往。
韵曲爱热闹,常常拉着南阳去看花灯、听曲子,最是欢快无忧。那日她听说南阳嫁妆里有一张“九霄环佩”,当即缠着要“见见世面”。南阳本不欲轻易示人,可见她雀跃如小鸟,又不好拂了兴致,便允她借去几日。韵曲抱着琴,笑声清脆,简直像院中喜鹊。南阳看着,也忍不住笑意。她渐渐觉得,这个小妹,果真还只是个未谙世事的姑娘。
杳鸢却不同。她爽利果敢,带着几分男儿气。那日厅堂一番玩笑话,南阳以为是虚言,岂料她竟真带来上好的“九酝春酒”,要南阳与她共饮。南阳一时兴起,抿了几口,竟觉醇烈,未曾防备间当场醉倒。后来只记得耳边杳鸢的笑声,隐约间又被北墨抱回房中。多年以后回想此事,南阳尚觉脸颊发烫。她曾问过北墨当年情状,北墨却笑而不答,只淡淡说:“当时你不肯回房,好说歹说才喂了你些醒酒汤。”南阳想象着自己醉酒的模样,不觉又羞又恼。
与北墨的相处,也是在这样的日常里渐渐有了规律。平素里他少来将军府,可每月十六日,他必定会来,带上一件小礼物。或是精巧的簪子,或是细致的手镯,皆是南阳平日喜欢的东西。她每次接过时,心中微微一动,却不曾表露。南阳也会备上回礼:或是一盏亲手做的点心,或是一只荷包,绣着素雅的花纹。起初两人之间仍是疏离,像是在履行一种例行公事;可日子久了,南阳竟慢慢习惯了这种“十六日的往来”。有时看着案上安静放着的礼盒,她心中会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依赖。
丞相府的来信,却从未停过。每隔数月,必有一封,言辞或温或厉,总在提醒她“少夫人”的身份与责任。南阳看过便丢,甚至未曾细读。信纸落入火中,卷曲成灰烬,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
三年时光,就这样平静流逝。
闻家渐渐热闹起来。二公子盛朝娶了崔尚书家千金崔语莺。语莺是个极为活泼的姑娘,笑时两颊酒窝很深,像春日的桃花。她与一向沉稳内敛的盛朝站在一处,竟生出鲜明对比。婚后第二年,二人便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嘉仪,是闻家第一位孙辈。夫人喜极,日日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整个将军府上下,都洋溢着久违的喜气。
四公子知言的婚事也定得极快,迎娶了上州刺史之女杜婉雁。那姑娘生得娴静,性子也腼腆,见了人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南阳见过几回,觉她心思细密,只是羞怯少言。知言对她却极是照拂,眼中带着温柔。南阳心下想,这对夫妇将来若有争执,恐怕婉雁吵不过知言,但知言会让着她。
至于杳鸢,父母曾催她婚事无数次,她却总是推脱。最后还是将军亲口说了:“罢了罢了,她自己喜欢,由她去好了。况且她一心为国,也没什么不好。”南阳后来才听杳鸢悄声道,她为此求了父亲许久,才得此应允。南阳问她,难道真要一辈子不嫁?杳鸢只笑,说:“为他人妻,不是我的理想。我要做边关的月,自由的风;要做天地间无拘无束的人,要做保家卫国的女将军,一生为戎马。我要让女子也能穿戎装,让他们知道,能上战场的,不只有男子。”南阳听罢,心底深深生出敬意。她知道,若世间真有能名垂青史的女子,杳鸢必在其中。
最叫人揪心的,还是凌云的婚事。
三年里,前两位公子皆顺利成亲,唯有凌云迟迟未定。夫人为此愁眉不展,南阳也常常陪她解闷。直到某一日,凌云鼓起勇气,说出了心迹。
“母亲,我已有心上人。”
夫人一听,还以为是寻常大家闺秀,忙追问是哪家姑娘。谁知凌云抿着唇,低声说:“小郡主。”
夫人登时怔住,心砰砰地跳。小郡主,乃是太子之女,身份尊贵无比。若真娶入门来,闻家等同于与东宫结亲,这步棋,太过凶险。夫人几乎是哭着拉住南阳,哽咽道:“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哪家姑娘不好,偏偏要去招惹太子女儿!这不是把咱们六代忠良的基业往火坑里推吗!”
南阳劝不了,只静静听着。她心里很清楚,夫人所怕并非儿女情长,而是这场婚事触怒龙颜。六代闻家,忠义积累至今,若真有一朝皇帝猜忌,那便是倾家荡产的灾劫。
可凌云执拗,他与云安郡主相识于一次赏花宴,两个年少心性的人,一见如故,很快便陷入热恋。少年意气,少女情怀,轰轰烈烈,几乎传遍京城。茶楼说书人提起,人人都说这是最动人的一段佳话。
南阳只淡淡听着紫云转述,心中却觉无趣。她看得比旁人清醒:这场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将闻家一步步推向深渊的导火索。若非太后尚在,一力庇护,怕是皇帝早已下重手。南阳又觉得可笑,让北墨娶她,就是把闻家六代忠良的努力做东流水。
夜深人静时,南阳独自坐在灯下,望着窗外的月。
她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子。与凌云、与北墨,与这整个闻家,都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筹码。她没有父亲与将军那样的权力,更无杳鸢那样的自由。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持冷静,在风雨来临前,找到退路。
三年的时光,府中多了欢声笑语,也多了暗涌暗潮。
南阳在其中,看似渐渐适应,甚至偶尔会心中微暖。可她从未忘记,纵有片刻温情,也终究难逃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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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有些太过平淡了,平淡到,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卷进来的。凌云的事倒是提醒了她,她是局中的的棋子,她要自救。
“紫云,我们多久没出去了?”南阳靠在床边,一手撑着脑袋,听着紫云的那些情报。紫云在心里粗略的算了算,答道:”回小姐,大概有三载春秋了罢。”
已有三载春秋,真是松懈了。流年似水,时间从我这,已经拿走了三年时间了。”紫云,你去安排人手,到太后身边去。去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鬼。”南阳说这话时神情冷冰冰的,昔日的温柔再也不见踪影,换了个人似的。
紫云立刻会意,溜出府外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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