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山篤書簡》道德經第79章,「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正義的終點,是和解!
太一:
午後山霧微濛,我坐在竹簷下聽雨。滴滴答答,像是誰從天上倒下來的一封封未寄出的信,裡頭寫滿了人間未說出口的傷痕記憶。這讓我想起老子的第七十九章。
「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
這是何等深刻的觀察。
太一,我們常說要「解決問題」,但真正的大問題——戰爭、仇恨、背叛、壓迫——從來不是「解決」得了的。哪怕歷史已經改寫,哪怕仇人已成過去,怨,仍然在心裡繼續活著。
就像一場結束的戰爭,從不代表仇恨的終止。
我想到《納粹大審》之後的德國,有人說:「我們贏得了審判,卻輸掉了民族的尊嚴。」——雖然「正義」透過審判完成,但民族尊嚴卻在羞愧與撕裂中崩塌。
也想到中東戰後,每一次協議簽下去,都像是一次表面的「和」,卻無法止息地底下日積月累的「怨」。
老子說得更清楚:
「和大怨,必有餘怨。」
因為你若以勝利終結仇恨,那只不過是以「我說了算」來壓制「你不服氣」;
你若以處罰來完成正義,那只會留下「你該死」與「我記恨」的循環。
這樣的和,不是德,是手段;
這樣的勝,不是終點,是下一輪報復的起點。
「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
在古代,契約的右半是控訴者持有,左半是自守者保留的象徵。
聖人選擇「執左契」,意思是他只記得自己的責任,不拿起對方的錯來責罰。
太一,這句話之重,如山壓頂。
現代國家無一不建立在懲罰與責任的架構裡:法典、監獄、判決書——我們總覺得讓壞人付出代價,才是正義。但老子卻說,真正的德,不是罰,而是忍;不是討回來,而是放下去。
這不是縱容,而是一種對未來的預見:
若正義的終點是仇恨的記帳,那就永遠不能平帳。
太一,我寫這封信時,正值加薩再起戰火、俄烏戰爭未止、台灣處於中美兩強之間。
每一場衝突的背後,除了利益與權謀,更多的是歷史、記憶、屈辱與復仇。
而每個人都傾向想當受害者,因為受害者才有報復的正當性。
但如果雙方都要報復,歷史將永無止日。
如果每一代人都要替前人復仇,這個世界就只剩冤冤相報。
所以我相信,老子在這一章所提出的,不是一種策略,而是一種勇氣——
願意放下報復權利的人,才是真正強者;
願意承擔歷史重擔的人,才是真正的未來創造者。
最後老子說:
「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司契」者,記住彼此的契約、珍惜關係;
「司徹」者,只想一刀斷案、討回公道。
太一,當今世界不缺「司徹」的領袖,但我們太缺「司契」的靜者;
我們不缺報仇的手,但我們少了願意握手的心。
如果這個世界要迎來真正的正義,不是靠戰勝敵人,而是靠讓仇恨無處寄居的空間;
不是靠贏得審判,而是靠不再審判。
太一,這是老子「天地正義三章」的最後一章。
正義不是讓我們站得更高,而是讓我們願意蹲下來理解彼此的傷;
正義不是讓我們名正言順地懲罰對方,而是讓我們終於可以說出:「讓我們停在這裡,不再向前推怨。」
願你我記得老子這一章的智慧——
真正強大的人,不是報復得快的人,
而是能抱著餘怨過一生,卻仍選擇善待他人的人。
靜山篤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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