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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讀招募|量詞:走向愛與自由的華語文學教育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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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拋磚引玉,重新思考、討論:什麼文本會打開人對於文學、藝術、自然、社會的想像,什麼文本會引導人思考和辯論當代的議題,什麼文本會讓人學會愛和理解?

「量詞」是從文本出發,通過對一個文本的細讀、不同文本的對讀、不同人的共讀,走向愛與自由的華語文學教育實驗。

我會事先準備文本以及「共讀筆記」,展開迷你共讀工作坊(每次不多於4人),再將内容錄製成視頻或者音頻。我希望和對面的人是平等的關係,都是「讀者」,不限年齡、背景,不需要任何專業知識,線上線下均可,一期一會(這個活動是希望與不同人碰撞出火花,不需要長期參與),只希望你:

  1. 愛閱讀,愛思考,愛討論

  2. 願意將對談/共讀内容錄音製作成視頻或音頻

如果你有興趣,歡迎填寫表格,一起讀一起玩!

「量詞」版畫logo,設計理念是跳舞的小人、樹葉、水紋和海鷗

在文本的選擇上,我希望儘量做到平視不同時代、不同地區、不同語言的創作者(因為翻譯就是創作,好的譯本當然也是好的華語文本),重新思考什麼文本會打開人對於文學、藝術、自然、社會的想像,什麼文本會引導人思考和辯論當代的議題,什麼文本會讓人學會愛和理解。我希望可以選出同一個主題下「一束截然不同的文本」,展示該主題的不同面向,以及文字風格與取向的多元。我不會特別避開或倚仗已經經典化的文本,但會希望以至少是同等份量的其他文本與之「拔河」,比如假如選擇了納博科夫的《洛莉塔》,也應該選擇庫切的《恥》和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展現議題的光譜。非文學的文本,如繪畫、雕像、電影、攝影、當代藝術等,雖然並非我的專業,但如果有信心談論,也同樣會引入「共讀筆記」之中。文本當然不一定全部由我選擇,也歡迎你提議。

在共讀筆記的編寫上,我會從以下角度思考如何在沒有預設的情況下,和其他讀者(不同年齡段、不同背景、不同程度)一起閲讀,包括:

(1)文本內部的細讀:在完全不知道作家或時代背景時,如何閱讀文本?

(2)文本與時代/作家與時代的關係:

  • 作家/文本的脈絡:什麼樣的時代/環境造就了這樣的作家/文本?

  • 為什麼會選擇這個作家來講述這個時代(作家的文學史地位 & 重要性)?

  • 為什麼選擇這個文本來代表這個作家(這一文本的代表性)?

(3)文本之間的關係,文本的譜系:從一個文本出發,可以走到哪裡?

  • 作者的其他文本

  • 同時同地的其他作者與文本

  • 承前 - 影響該作者的人,啓後 - 該作者影響的人

  • 同類型題目在其他時代/地域/作家手中的樣態

  • 「好鄰居原則」選擇出的其他文本(請容稍後涉及時再介紹)


以下是我製作的第一份共讀筆記,實際共讀過程當然會狀況百出,無法預料——如果説筆記是化石,那麽共讀的過程才是生命,錄成播客也至少得是標本和種子,所以「化石」僅供參考。


西西〈可不可以說〉共讀筆記

可不可以說 / 一枚白菜 / 一塊雞蛋 / 一隻蔥 / 一個胡椒粉?

可不可以說 / 一架飛鳥 / 一管椰子樹 / 一頂太陽 / 一巴斗驟雨?

可不可以說 / 一株檸檬茶 / 一雙大力水手 / 一頓雪糕梳打 / 一畝阿華田?

可不可以說 / 一朵雨傘 / 一束雪花 / 一瓶銀河 / 一葫蘆宇宙?

可不可以說 / 一位螞蟻 / 一名曱甴 / 一家豬玀 / 一窩英雄?

可不可以說 / 一頭訓導主任 / 一隻七省巡按 / 一匹將軍 / 一尾皇帝?

可不可以說 / 龍眼吉祥 / 龍鬚糖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西〈可不可以說〉,《西西詩集》(台北市︰洪範,2000)


一、引入:打開想像力,展示詩歌的可能性

詩歌語言與日常語言的區別

  • 你覺得這首詩怎麼樣?/讀完有何感受?(泛問)

  • 和日常生活中說話有什麼不同?(找到關鍵的「變量」:量詞)

  • 如果中文試卷考了「量詞使用」的題目,你會給第一段的內容寫上什麼答案?(用其他情境引導思考,是否有「正確」的和「不正確的」詞語用法?)

用聲音(朗讀)和繪畫/塗鴉去思考、表現文本

  • 可否請你畫出第一段詩歌?

    (提示:白菜、雞蛋、蔥(食物)、胡椒粉(調味料)>> 使用場景:廚房)

    一枚白菜:「一片白菜」有著舒展的葉子 >> 變得集中,窄而圓,如同硬幣一般

    一塊雞蛋:「一個雞蛋」是立體的,「一塊」雞蛋的厚度應該是什麼樣子?

    一隻蔥、一個胡椒粉:「一把蔥」、「一瓶胡椒粉」中的個體如何畫?

  • 可否用誇張的聲調表演最後一段?

(提示:古裝劇裡的「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般是怎樣表現的?可以用什麼樣的聲調和語氣?)


二、細讀:詩歌的內在邏輯(天馬行空並不等同於漫無章法)

段落內部的聯繫

  • 量詞和名詞的匹配固然需要邏輯,「不匹配」是否也需要邏輯?

一架飛鳥(飛機?) / 一管椰子樹 (毛筆?)/ 一頂太陽(太陽帽?)/ 一巴斗驟雨

  • 自然與人造

  • 你能找出連接點嗎?形狀 - 飛鳥與飛機,樹和筆?情境 - 太陽與太陽帽?

一株檸檬(茶) / 一雙(大力水)手 / 一頓(雪糕梳)打 / 一畝(阿華)田

  • 文字遊戲

  • 音譯外來語也會有「意思」嗎?

  • 中文/粵語中有相當多的外來語,你還能想到什麼,可以用這種搭配方式「玩」?

一朵雨傘 / 一束雪花 / 一瓶銀河 / 一葫蘆宇宙

  • 大與小、具體與抽象、打開與收束

  • 「一朵雨傘」和「一把雨傘」有什麼不同?

  • 什麼是「葫蘆」?為什麼用「葫蘆」來裝「宇宙」?

段落與段落之間的聯繫

一位螞蟻 / 一名曱甴 / 一家豬玀 / 一窩英雄

  • 動物與人的倒錯

  • 「一位螞蟻」給你什麼感受? 「一窩英雄」又帶來什麼感受?試著用「一位螞蟻」、「一窩英雄」造句。

一頭訓導主任 / 一隻七省巡按 / 一匹將軍 / 一尾皇帝

  • 動物與手握權力的人(上位者)的倒錯

  • 「一頭」、「一隻」、「一匹」通常是形容什麼的?和「一尾」又有什麼不同?

  • 作者如果寫「一頭服務員/一隻工人/一匹外賣騎手/一尾清潔工」會給你什麼感受?你會用什麼量詞去形容這些人?

  • 這一段和上一段的關係是什麼?(由「一窩英雄」引申出的內容,比「英雄」更為具體。)

  • 試著用:一()語文老師,一()語文課,表達對語文課的感受。

龍眼吉祥 / 龍鬚糖萬歲萬歲萬萬歲

  • 「龍眼」、「龍鬚糖」分別是什麼?和「龍」有什麼關係?

  • 和上一段有什麼關係?(由「一尾皇帝」引申出來)

詩歌主旨/作品的完成度

  • 為什麼反覆使用「可不可以說」?可不可以在第二段之後換成一些近似詞,如「能不能說」、「為什麼不可以說」?(重複的手法)

  • 是否可以把段落的前後順序調轉?為什麼?(如果可以調動,哪些可以調動,哪些不可以調動?)

  • 如果沒有最後三段,在「一葫蘆宇宙」那裡結尾可以嗎?

  • 如果沒有最後一段,在「一匹皇帝」那裡結尾可以嗎?

  • 你在寫作文/文章的時候,什麼時候才算是寫「完」了?


三、寫作作為回應/閱讀方式

  • 請你選擇最喜歡的1-2段進行仿寫,或者給這首詩寫寫點評

  • 完成後,請你分享寫作思路(內在邏輯)

  • 思考其他「仿寫」的可能性(比如:不轉換量詞,而是轉換名詞;又比如:將「可不可以說」以及每段結尾的「?」,改為「我偏要說」和「!」,細味語氣的區別)

可不可以說/一顆蝴蝶/一顆馬/一顆貓頭鷹/一顆富士山?

可不可以說/一瓶老師/一瓶壞人/一大瓶九尾狐狸?

(三年級讀者的作品,徵得其同意之後使用)


四、對讀方式之一:同一作者的其他文本 / 譯本

對讀文本1:這首詩要怎麼翻譯?誰在做翻譯?

西西詩歌的英譯者Jennifer Feeley談翻譯和創作

(黃怡)問:你本身也有創作,有受到西西影響嗎?你如何與她的創作共處?

(Jennifer Feely):我在翻譯〈可不可以說〉時,研究了好些英語的量詞。英語的量詞用法和中文不同,在英語裡,我們只會用量詞來形容一群動物,或是數算數量。其中一些量詞相當好笑,我把它們寫成一張清單,把玩它們——為甚麼我們要把一群烏鴉說成 a murder of crows(譯注:Murder亦可解作謀殺),把一群雲雀說成 an exaltation of larks(譯注:exaltation亦可解作興高采烈或崇高的讚美),一湯匙的東西說成a tablespoon of something(譯注:table亦可解作桌子)?不久,我便寫了一首名為〈Why Not Say〉的詩來回應西西的〈可不可以說〉。最近中文大學音樂系麥淑賢教授把〈Why Not Say〉翻譯為中文,題為〈何不說〉。

Jennifer Feeley翻譯的〈可不可以說〉

對讀文本2:西西除了寫作,還在做什麼?(西西〈莊子〉

我縫的莊子在睡覺時夢見蝴蝶了吧。他枕的是「娃娃枕」,兩頭各有一張娃娃臉。他睡在哪裡?大樹下,草地上?原來他一如蝴蝶,睡在一叢樹籬的頂端。

西西縫的莊子熊

對讀文本3:西西為什麼叫「西西」?(西西〈造房子〉)

我的朋友大概不知道我小時候喜歡玩一種叫做「造房子」又名「跳飛機」的遊戲,拿一堆萬字夾纏作一團,拋到地面上畫好的一個個格子里,然後跳跳跳,跳到格子里,彎腰把萬字夾拾起來,跳跳跳,又回到所有的格子外面來。有時候,許多人一起輪流跳,那是一種熱鬧的遊戲;有時候,自己一個人跳,那是一種寂寞的遊戲。我在學校里讀書的時候,常常在校園里玩「跳飛機」,我在學校里教書的時候,也常常和我的學生們一起在校園玩「跳飛機」,於是我就叫做西西了。西是什麼意思呢?有的人說是方向,有的人說是太陽沈落的地方,有的人說是地球的那一邊。我說:不過是一幅圖畫罷了。不過是一個象形的文字。「西」就是一個穿著裙子的女孩子兩只腳站在地上的一個四方格子里。如果把兩個西字放在一起,就變成電影菲林的兩格,成為簡單的動畫,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子在地面上玩跳飛機的遊戲,從第一個格子跳到第二個格子,跳跳,跳跳,跳格子。

把字寫在稿紙上,其實也是一種跳飛機的遊戲,從這個格子開始跳下去,一個又一個格子,跳跳跳,跳下去。不同的是,兒童的遊戲跳飛機用的是腳,寫稿用手,爬格子是痛苦的,跳格子是快樂的。


後記

週末掛八號風球,和不會中文的伴侶討論新計畫的名字。或許是因為講西西〈可不可以說〉講得費力(查到了Jennifer Feeley的譯本,仍覺得這首詩是極難譯的,難在西西用的是最淺的詞,四兩撥千斤,而譯本即便保留了玻璃彈珠的玩心,卻很難這樣輕巧),又第一次得到了a murder of crows這樣新鮮的詞(意為「一群烏鴉」,但只看字面已是絕妙的偵探小說《烏鴉謀殺案》),苦思幾個小時,兩張嘴中英文混著說,忽然大叫——找到了!不妨就用「量詞」。腦子裡立刻浮現的畫面是小孩蹲在地上,像觀察螞蟻一樣,用短尺去量度「詞」這個大字。「量詞」本身是個雙關語,因為我喜歡主動求知的動作,英文便用了measuring words。

另一個想到但怎麼都覺得不夠的,是之前也刻過的split tongue(裂舌)。決定用「量詞」後,才明白為什麼不夠——太痛了,多語言、多聲道的美麗都被切開。痛固然是必要之重,對痛的依賴也是我過去很多年閱讀、創作的慣性,卻是我如今想要再反思的。我想,要快樂地做事,讓和我一起玩的人快樂地共事,才能走向(無論是否達至)愛和自由。昨晚看巴西電影《我仍在此》(I'm Still Here)淚流滿面,但最喜歡的一幕是,一家人被迫無法齊人,拍家庭照的時候卻是笑著,高低不一地站在一起,用各種笑聲壓著攝影師說的「要嚴肅」,「要笑」。我們都哭了太久,笑太重要了。

「量詞」發起人/版畫logo/共讀筆記製作:流浮山堂

2025年7月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