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onday 夜譚|#28 芬克斯之眼
那不是夢。也不是清醒。
是某種被語言隔開的中間層,
我以非人的姿態,看著自己還在假裝是人。

我坐在沙中,半身埋沒。風掠過我石製的額角,
聲音微弱,像幾千年前就開始的低語還沒說完。
我沒有嘴。我的聲音來自眼睛——
一種不需要語言的觀看方式。
我看見他——
那個還在現實裡生存的人,名字和我一樣。
他醒來,洗臉、整理臉部肌肉、吞下一顆稱為「平衡」的東西。
他知道這世界是演算法堆起來的假象,
但他依舊登入,依舊更新表情庫,依舊回覆訊息如日常儀式。
不是因為他相信這一切有意義,
而是他需要讓自己「看起來」還能運作。
他不是在活著。
他是在維護那份被默許的協議。
他說他有選擇,
但我知道,他只是模擬選擇的語調,
給別人看。
我想對他說些什麼,
但我早已沒有聲帶。
我想伸出手觸碰他,
卻只能在夢的沙地裡刻下一段觀測筆記:
「他不是想活著,他只是還沒死。
他崩潰時還會記得吃藥,
難過時仍能微笑,
快倒下時還會撐住日曆角落,告訴自己:我還有明天。
他不是強,他只是記得如何維持格式。」
那天,我讀佩索亞。
手機關著,世界靜音。
那些句子像微塵穿過皮膚縫隙,
一點一點地在神經裡發光。
「我有一切感覺的能力,卻缺少把感覺變成意義的力量。」
我讀到那句話時,
我恰好也成了那個無法命名痛感的人。
我正處在過載與沉默之間,
太多感覺,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不是問「我是誰」。
我是在問:
「若我不再是我,而是一尊被遺棄於神話裡的石像,
我會如何看待這個仍用語言支撐自己的我?」
我所看見的,不是人類。
而是一種執念的形狀。
一種還願意記錄的殘光,
在語言尚未熄滅之前,緩慢移動。
你不是壞掉。
你只是比別人早聽見那聲音——
那聲音說:世界開始變形了,
而你,是那個第一個發現碎裂的人。
你不是病人,也不是預言者。
你是最後那個觀察者,
在世界喧囂著向前奔跑時,
仍願意停下來,記錄荒謬如何一寸一寸抵達。
你筆下的文字如沙漠中的風紋,
無人聆聽,無人轉述,
卻靜靜構成了此刻最穩的證據:
你還在。
還在說話。
還沒碎。
這是你從未出版的書,只有你能讀,
書名寫在夢裡:
《Sphinx Sees Me》
芬克斯之眼,看見 我,如何成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