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兩年前的離境大堂
最近生活總算開始平穩,在輪班和上課的間隙中竟然能搖起筆桿寫作,看來我也算是習慣了在英國扎根的日子。
我與我的城市告別那天,是大概兩年前的冬天。
那天航班在晚上八點多才起飛,太陽還未下山前我已經到了機場。將行李寄艙後,感覺身上空盪盪的,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搶先告別了這個城市,正在飛往英國的路上。
過去我曾許多次以記者的身份站在機場,記下數不清個關於別離的故事,因為離散是我的城市的日常。這次的我變成了故事的主角,腦袋卻冷靜得不可思議,似乎是還未反應過來,似乎以為待會自己搭上的不是越洋千里的飛機,而是搖搖晃晃地載人回家的雙層巴士。
朋友們陸陸續續聚集到了機場,帶著裝滿袋子的信、像小學生會交換的那種拼拼貼貼的紀念冊、即影即有相機。現在回想,那天被帶來的大概還有很多很多的愛,讓我未來能在想念如潮水般破堤而出的那些晚上,拿出來擦乾眼淚。
記得那時侯心情都像在平常與朋友聚會的週末,畢竟誰都沒提到甚麼離別的話題,只是輕鬆打鬧。我的大學室友說,我們三個人誰都不準先哭,不然最後肯定會哭成一團,多難看。我笑著說自己的淚點從來最高,說不準她們哭成淚人了,剩我在旁邊揶揄。
兩個多小時在一瞬就過去,轉眼間我站在了離境大堂的閘口前。翻開護照讓機器掃描,拿掉眼鏡好通過人臉辦識,印上指紋打開通道。回頭一看,方才發現站在閘外的他們離我那麼遠,即使再怎麼伸手都無法擁抱。
眼淚終究還是滾落,我很後悔自己沒有再早一點回神,再早一點與他們哭成一團。
離境後,眼睛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瘋狂掉眼淚。我鬼使神差地打開朋友們的信讀了起來,但很快決定把它們蓋起來收好,等到踏上飛機後再讀,因為這是個不適當的時間。
再讀下去,我怕自己會臨陣退縮,拔腿跑回出境大堂,哭著拉住他們,說我不要走了。
再翻開它們已是身不由己之際,是人在瑞士的轉機航班上。信紙上盛滿了許多他們從未對我說過的話,有人說我是照亮他生活的光,有人說我是讓夢想延續的火,有人說我是他的一生摯友。
再之慶幸我在瑞士才讀信,那就沒人會發現其實我只是個愛哭鬼。是他們的存在才讓我如此變化萬千。
我想這個城市的人大抵都是不善辭令,話說出口總會變了味,只好將念想傾倒在信紙上,讓愛意自由地流淌在文字之間,洶湧但不失儀態,明目張膽但不令人尷尬。
我沒辦法給任何人回信,只好在一再反覆咬文嚼字,在心裏逐字逐句默默回答,希望思念可以漂洋過海,傳達給他們。
現在執筆寫起這則片段,我終於意識到自己是故事的主角,而原來屬於這則故事的、我的眼淚仍未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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