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
我看着那行字,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纸边摩挲。指尖有点发凉。
外头雨声一阵一阵地砸进来,像是谁在不停敲门。
胖子骂了几句进屋,拍掉身上的水,“天真,你这屋都快比井底还阴了,还不开窗户啊?你要不搬回长沙住得了?再这样下去你得长蘑菇。”
我笑了一下,没答。
小哥站在窗边。雨打在他肩上,他也没动。
我看见他低头,视线落在那本资料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又梦到那条蛇了?”
我愣了一下,摇头。
“没有。”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是有点熟悉。”
他“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只是走过来,顺手把那页纸合上,轻轻压在一旁。那一瞬间,我能闻到他身上的雨味——
干净、却带着一点冷。
我们谁都没说话。
胖子在灶边叮叮当当地炒菜,油烟混着竹子的味道。
小哥靠在桌边,我看见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很慢。
雨声一重又一重地压下来。
我忽然觉得,有些事,也许他都知道。
只是他不说,我也不问。
那行被他合上的纸页,仍旧透着一层潮气。
墨迹未干,像还在呼吸。
夜里,雨还在下。
胖子睡得像打雷,小哥却没在屋里。我半梦半醒地坐起来,雨声从瓦缝渗进来,落在屋檐上,像有人在轻轻敲骨。
空气里有股潮湿的药味。那味道让我心头一紧——那是蛇毒发作前的前兆。
我抬手,掌心泛出微弱的红纹,像是血在皮下慢慢流动。意识开始变得钝重。
我知道这种状态,不是梦,却也不算清醒。
雨声忽然停了。
眼前的世界一寸寸地褪色,变得模糊,像是旧照片被水泡开。
在那片灰白的模糊中,有一个人影。
她站在不远处,背着光。
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发梢贴在颈边。腰间垂着三节棍的链节,随着步子轻轻晃动。那一身灰蓝色的衣料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整齐。
她转过头来。
那是一双极冷的眼。
但我看到那双眼下——各有一颗小小的痣。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滑落,她没有任何表情,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张口,却发不出声。
那种“熟悉感”更清晰了。
我见过这双眼——在沙漠的风里,在蛇毒的幻觉中,在我以为早已遗忘的地方。
她伸出手。那只手极白,指节修长,手背有旧伤的痕迹。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将手指抵在唇边——
“嘘。”
那声音极轻,却像是从我体内传出来的。
风重新卷起,雨声再次淹没一切。
我胸口一紧,剧痛蔓延,像是被什么从体内撕扯开。
我猛然睁眼。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雨光在闪。小哥坐在门口,静静看着我。
“你又发作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疲意。
我喘了几口气,喉咙发干。
“没事,”我说,“只是个梦。”
他没有说话,只把手里的杯子递过来。
那是温水。
我接过的时候,指尖擦过他的。
一瞬间,我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药的味道——
淡淡的,不想药草,反而像蛇蜕过的皮。
风声像刀。
天地是一张被撕开的皮,裂缝下流着火光。
我在梦里醒来。(是吴邪的幻境)
脚下的地面是石灰铺就的刑场,潮湿而冰冷。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那味道太熟悉了——我曾在无数夜里洗不干净。
“我”抬起了头,恰好让我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是张家的祖训。
“张氏以血守,犯者当行刑。”
“我”抬起头。自己的影子落在石壁上,细长、扭曲。那是“处刑一脉”的标志——蛇纹环绕的纹身,从腰腹蜿蜒至背。
被审判的人跪成一排,脸上蒙着布。
有人哭,有人骂,但大多数只是沉默的颤抖。
“我”看着他们,心中空白。
手向身旁的处刑者熟练地伸出,他们也默契的递向处刑时有用的东西——我听见那声音在密闭的地窖里回荡,像骨头断裂。
“行一。”
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我”走上前。第一棍落下,血迹在地上裂开。
那人痛得弓起身,我却连眼皮都没动。
“行二。”
木棍换成鞭。皮肉被抽开的瞬间,我能听见雨声——可那不是雨,是血溅在地上的声音。
“行三。”
火光燃起,照亮所有人的脸。
那一刻,我看清了他们眼里的恐惧,也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双眼,冷得近乎机械。
风从地窖的缝隙灌进来,吹乱了我短发的末梢。
“露山。”
身后,有人叫“我”。
我回头,看见那人穿着灰色衣袍,腰间的佛珠被血水浸红。
他站在门口,眼神一如多年后那样温和。
“够了。”
他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铁链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响声。
火光映出那张被烟熏成褐色的壁画——上面写着张家的旧誓:
“以痛守密,以血续命。”
我忽然明白,这一切并不是梦。
这是张家的真相——被埋在祖训、血脉与沉默之下的秘密。
火光在檀木地面上晃动,带着潮气的旧血味从墙缝里爬出。
张海望缓缓走进刑堂,铁锁垂在两侧,墙上嵌着一面暗红的铜镜,映出她一身玄衣。
她抬手,指尖轻轻一拂,头发间的两条细蛇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从青丝间探出半寸,蛇舌在空气中轻轻一吐,带出一缕冷意。
“……都退下。”
她的声音冷静,几乎与火光一样稳定。婢女们低头退去,只剩她一个人,面对着堂中央那根横梁。
梁上悬着的,是家族所立的“戒律牌”。她记得,这是祖训中“以血立信”的象征——每一任长老,在继位前,都要亲手行过一次“惩戒”。
地面上摆着几柄鞭子。
一柄长鞭沉沉地盘在木箱边,鞭身发暗,是她惯用的那条。
另一柄短鞭则被放在桌上,银扣折光,毒香隐隐。
而刑具鞭——那条粗重、淬过药汁的鞭子,被两名刑使端出时,空气中立刻弥漫出辛辣的味道。
“今日,只问一件事。”她抬眼,目光如刃,“张家先祖的‘蛇印’……究竟源自何处?”
跪在堂下的老仆沉默。
火焰映着他的额头,汗水一滴一滴落下。
“长老,旧文不许翻阅……那是被禁的东西。”
“禁?”张海望低笑,“连我都禁么?”
她拂过案上的短鞭,金属扣轻响。那一瞬,蛇在她发间嘶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
风忽然掠过,铜镜微颤,镜面上浮出模糊的影像——
一段模糊的仪式、祭台、蜿蜒的血迹,还有张家族徽中央,那枚古老的蛇纹。
张露山的瞳孔骤缩。
那不是纹饰,而是——血肉之印。
镜面上的蛇眼与她的目光对视的瞬间,幻境陡然塌陷。
“我”被一股力量拖入镜中,火光扭曲成线,刑堂、香烟、鞭影尽数化作浓雾。
——而在雾的另一头,隐约传来鞭声。
有人在哭,有人在念诵古文,像是在举行一场以血换信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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