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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书·第二天 家庭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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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间,我回了一趟家。两年没有和妈妈见面,这期间我们没有打过电话,从来不聊天,也不知道各自的状况如何。当我隔离完,推着一箱巨大的行李进家门时,妈妈的问候将两年之间的陌生瞬间抹去,略带厌烦地命令道:“赶紧脱鞋,喷酒精,不要把病毒带进家里。”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

从中学时期开始,我和妈妈的关系就陷入了一个怪圈,只要我们谈论同一件事情超过十句话,这个谈话便会转化成激烈的争吵,或者说是我单方面对她的缠斗。我早已忘记我们到底吵一些什么,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过程:我义愤填膺,她逃避争吵,对我冷冷嘲讽:“这有什么好哭的,你真好笑。” 或者 “你吼成这样,还说你在讲道理。” 就再不和我说一句话。

每一次我都输的一败涂地,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话,而是在争吵的过程中,她似乎从来没有听到我、看到我,我只是情绪失控的丑陋怪物,过多忧虑的傻子,读书学不到仁义孝道的伪君子。但我从不躲避争吵,甚至每一次都尝试更加克制自己的情绪,更加进取地尝试激怒她,想让她能够留在对话里,逼迫她对我点什么。我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直到我去外地上大学,疫情来了,我们再也不用朝夕相处,我们之间的战争才终于进入休止期。

我从来不是一个叛逆的人,求学期间满足了所有她对我成绩的期望,也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我也总是想体谅妈妈一个人供养两个孩子的辛苦,哪怕我在宿舍肠胃炎到无法起身,她说没空,我也不多抱怨。我曾以为我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但是学校的生活的见闻慢慢将所有的“我以为”撕裂开来。我无法忍受他人和睦欢乐的家庭关系,无法忍受一个人可以信任他人,不用以坚强独立为傲地生存。我心里开始出现一个缺口,决心想问她要一个答案。

在回到家的第三个夜晚,我讲起了在大学生活不适应的地方,不知怎么的,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重,我感觉到即将要爆发争吵了,但我不想要争吵——所有从前的争吵没有任何意义,在这两年之间,我想明白了要问她的问题,我将会和她说所有的事,无论她给我什么答案,我都不会再较真了。

我终于和她讲了所有我的委屈,我的不情愿,我只是想让她高兴,而她永远都不满意。我问她何曾关心过我,知道我也辛苦?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被灰色的死寂哽住了喉咙。片刻后才用试图缓和的语气说,“怎么样才算关心你,对你没有要求你就会开心吗?你教我怎么做才叫关心你。”

眼泪溢满了我的眼眶,我尝试镇定,却只能发出近乎祈求的哭声,“根本不是这回事,你问我做什么!” 我彻底绝望,终于知道她也无能为力,“妈妈,我再也不会开心了。”

在那之后,我的战争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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