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寫給節目

御影先生竟然親口說，想讓我來寫節目的內容。
……太奇怪了。老實說，怎麼想都不太對勁。

他把一疊便條紙攤在桌上，像在發撲克牌，一張張排開。
上面寫著一些詞。短短的字眼，卻像某種暗號。

我正低頭看時，一張字映進了眼裡。

——「羞恥感」

像是心臟忽然被指出來一樣，我一下愣住了。
眼前浮現的卻是很久以前的事。

那時候，同齡的男生幾乎都在迷棒球。
課間、午休，甚至放學的車站前，都能聽見他們在問：
「你喜歡誰？松井？還是清原？」
這種話題就像鑰匙，一講出口，距離就拉近了。

我們學校的野球部，也幾乎成了入學的默認路線。
每年四月，唯一會排長隊的地方，就是那間貼滿棒球海報的活動教室。

我沒有去。

我對球速、打擊率沒什麼興趣。
我反而更在意——水彩滴進水杯那一瞬間的擴散方式，
或是削鉛筆時，木頭和石墨之間細微的邊界。
所以最後選了兩個最沒人氣的社團：美術社和文藝部。

別人揮棒、奔跑、大聲吼叫；我一個人坐在四樓的美術教室，用細筆描線，用刀子修鉛芯。
沒有人叫我去打棒球。不是討厭我，而是他們知道我——不擅長。
而我，也很自然地，不去擅長。

御影先生翻著我交上去的稿子，像在看一份說明書。
「你比我想得還會寫，」他說，「也許你比我更適合寫這個節目。」

我沒回答。
他的語氣不像是在誇獎，更像是在確認某個既定事實。
我把手指壓在桌面上，感到掌心微微發熱。

「接下來的劇本，想換個方式試試。」
「……方式？」我有些遲疑。
「我給你一些關鍵詞，你就寫你自己的感覺。就照你平常那樣，觀察，寫下來。」
「寫給你看？」
他頓了一下，眼神沒什麼起伏：「寫給節目看。」

——明明只是句平淡的話，我卻覺得那一瞬間——他是真的在看我。
不是在看學生，也不是在看寫稿的人，而是像在看一段故事的開頭，靜靜等著展開。

他把那幾張便條紙理好，推到我面前。
「羞恥感」
「被看見」
「不屬於」
「多餘」

我盯著那些字，看得眼睛發酸。
好像自己突然從身體裡跳了出來，
站在角落裡，看著一個縮著肩膀、垂著頭的小男生，輕輕問了一句：

——「為什麼是我呢？」

沒人回答。
只有便條紙邊緣，被風輕輕捲起，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你不是最會觀察了嗎？」
御影的聲音很輕，像怕打破空氣裡的某種節奏。
「就寫你看到的。」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只是手指不自覺地往前一推，壓住了那張寫著「羞恥感」的紙片。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他挑的，並不是我會不會寫。
而是我——能不能，把「我」寫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