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如何在幾百年甚至上千年裡改變文化與經濟形態

2025年12月13日
最近筆者聽到一個頗有意思的觀點：
一千多年前，西方教會強制推行一夫一妻制，禁止近親、甚至遠親通婚，同時透過制度支持單身女性的生存與財產權。這些做法在當時看來極為前衛，但在漫長的時間洪流裡，逐步塑造出今日西方較強調民主、科學精神與嚴謹邏輯的文化風格。

這是繼「地理結構會深刻影響人的一生」這個視角之後，第二次讓筆者感到思維被大幅打開的說法——原來制度設計可以在數百、甚至上千年的時間裡，慢慢改寫整個文明的走向。

首先，這些婚姻與家族制度，讓西方社會從原本以宗族、大家族為主的結構，逐漸轉變為以核心家庭，甚至是以個人為中心的社會單位。
由於禁止近親、遠親通婚，人們若想成家立室，就必須「走出去」，到更廣泛的社會中尋找伴侶；而支持單身女性的制度，則讓女性不必完全依附男性或家族才能生存，減少了被家族控制的人生安排空間。

這些制度在當時其實與世界主流做法大相逕庭：
中國仍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親通婚、納妾十分普遍；
印度深受種姓制度影響，婚姻多以家族聯姻為主；
西歐其他地區則混雜了封建貴族、家族聯盟等傳統。

教會在推動這套婚姻制度後，本身也因此受惠——信徒的財產、遺產安排、婚姻見證等多與教會相關，讓教會在物質與權力上都愈來愈富足。財富帶來更強的影響力，形成一種「馬太效應」：愈強者愈強，愈來愈有能力改寫社會規則與文化。

接著就來到第二個關鍵步驟。
當個人主義與核心家庭抬頭，人和人之間的互動就不再只鎖死在「家族—宗族」的圈子，而是必須學會和大量陌生人交往、合作、甚至結婚。

在這種環境下，人們在意的不再只是「家族聲望」或「長輩一句話」，而是：

• 合約寫了什麼？

• 條文怎樣規定？

• 權利與義務是否說得清楚？

於是，法律、條文、規則與「講道理」變得愈來愈重要。
受益的不再只是某個家族，而是每一位獨立的個人。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文化氛圍：

• 更完整的法律體系；

• 在制度健全下，更願意信任陌生人合作；

• 願意分享技術與知識，因為相信專利、版權、制度能保障自己的利益。

這和許多華人社會「秘方不外傳，只傳自己人／徒弟」的心態形成鮮明對比。當知識與技術可以在制度保護下跨時空傳承，就更容易出現像股份公司、股票市場等制度創新。

也因此，股票市場最早在西方出現並不算偶然——這是文化與制度一脈相承的結果：人們願意把自己辛苦賺來的錢交給「不認識的人」去經營企業，因為他們相信規則、相信契約、相信制度能界定與保護彼此的權益。荷蘭東印度公司、荷蘭西印度公司等早期股份公司，就是在這樣的文化與制度土壤中誕生。

最終，一整個國家要能建立起個人主義、自由市場與競爭體系，真正支撐它的，並不是血緣關係、家族網絡，甚至也不是所謂「人情」，而是：

• 清晰的規則；

• 穩定的制度；

• 個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卻又在制度框架下互惠共存的邏輯。

這並不是要歌頌西方文化「一定比較好」，而是想指出：
剛好在當前這個全球經濟與科技環境之中，這種強調個人權利、重視制度保障的文化非常有利於市場發展與創新。
同時，也正因為不同文明採用了不同的制度與價值，人類才有機會從互相比較、互相學習中持續進步。

最後，筆者想引用最近馬克斯的一個比喻作結：
他認為，要堅持生更多的小孩。
原因不只是情感或家庭延續，而是——人口愈多，人類整體就愈有可能以更聰明的方式生存與進化。

這就像我們的大腦神經元一樣：
當神經元足夠多，彼此產生連結與互動，就更容易激盪出新的想法與突破；
如果只是零散、孤立的少數細胞，沒有連結、沒有交流，久而久之便愈來愈無用。

制度塑造文化，人口放大可能。
在這樣的視角下，我們不只是旁觀歷史的人，而是持續參與、塑造未來制度與文化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