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之物
我一直把一些“不太用得上”的东西聚在一起,像是给它们留了一个避风港。它们没有日常生活的实用性:不能刷牙,不能切菜,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但我舍不得它们——我怕哪天我需要它们,不是用,而是想起。它们像是一些旧情绪的固体结晶,在我不察觉的时刻还在那里慢慢发光。
我常常会忘记我还拥有它们,直到某个黄昏,一个从地铁站出来时忽然袭来的气味,或者一段不知为何跳出来的旋律,使我在混乱中想起:啊,我还有那个。那个小物件还在。还在我身边,像一个不发声的朋友,等着我回去碰它一下。
我曾在一个线下活动里见过一个女孩,她也带来了她的“无用之物”——一支蜡烛。她没有太多解释,声音不高,只说那是她替朋友庆生时点的。
只是,那位“朋友”不是现实生活里的人。
是她在游戏中创造的角色。一个名字、一个声音、一套动作的总和——她说,是她自己相反的自己。她是程序员,那个角色是歌手;她寡言沉静,那个角色耀眼得像能点燃整个夜晚。
她说她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会爱上这个角色的。那是一种迟到的明白——在所有“养成”的过程之后,在某一个角色完成演出的片段之后,她忽然发现:这个人是我,她是我想成为而没有机会成为的我。
她说那一年自己低落,连游戏都快不玩了。可是因为这个角色,她开始期待起明天的任务。甚至想把角色领出来带去旅行,带她看真正的海、听真正的风。她没有真的去做——但那样的想法在她内心扎了根,像某种意义上的重生。
一年后,她为这个角色过生日。蜡烛点着,光很小很安静,像是专属一个人的庆典。在别人眼里这也许是孤独的,是“无意义”的,但她的脸上有一种不可转述的轻盈。那种轻盈不是快乐,是松动,是从某种紧绷中退出来,让情感可以自由流动的空间。
她把那根蜡烛带来了活动,说是交换。我不知道谁最后拿走了它。但我记得她说那句话时眼里有一点点的笑意,那种从黑夜底下冒出来的、保留给信任者的小小明亮。
我后来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她时,有点想哭。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我们果然不是为了使用什么才去珍藏它的。有些东西之所以“留着”,不是因为它能派上什么用场,而是因为它承接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意义,是心里某个你不说也没人能懂的秘密。
那些东西,也许根本不是物。是你曾经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还愿意试着相信生活可以变好一点的证据。
原文:
我很喜欢,但不太常用的一些东西,我倾向于把他们聚集放在某个地方。甚至有时我会忘记我还拥有它,可想起来又舍不得扔掉。这些都是世俗意义中的无用之物。不能用来刷牙,不能用来切菜,没有具体的功能。但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也许曾经是我们的精神力量。在一个交换无用之物的线下活动中,有一位女孩拿来了一支蜡烛。她说,那是她给新认识的一位朋友庆祝生日的蜡烛。这位朋友实际上并非日常生活中的谁,而是在过去一年她在游戏中所塑造的人物。人物角色和现实生活中的女孩过着完全相反的生活——女孩是程序员,而角色是歌手;女孩沉稳寡言,而角色活泼惹人喜欢。这是女孩相反的自己,甚至可能是自己最理想期待成为的样子。但在游戏中他们相遇了,也让女孩重新燃起了对于生活可能性的期待,主动想要再去做点什么。真是太好了。在角色被创造出来一年以后,她决定给这个角色庆生。于是把庆生的时候对于自己意义重大的蜡烛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