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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的最後一道牆—高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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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宮對著呂布的怒罵震落城頭積雪, 罵他忘恩負義、貪生怕死、枉為男兒。 戰神的抽噎摻著鐵甲鏽味。 你依舊不語。

白門樓

絞繩貼上後頸時,麻繩裡的火油味和那夜焚燒夏侯惇糧草時一樣刺鼻。

陳宮對著呂布的怒罵震落城頭積雪,

罵他忘恩負義、貪生怕死、枉為男兒。

聲音嘹亮,像是在為自己討個乾脆。

你沉默望著前方,沒看他們一眼。

戰神的抽噎摻著鐵甲鏽味。

你依舊不語。

你盯著自己影子,七百陷陣營的亡魂正從影中列隊。

喉骨發出斷裂聲,像極了下邳的第一柄斷槍。

三月前·小沛

糧車火光照亮城垛時,旌旗撕裂聲與骨頭碎裂聲混在一塊。

「做得好。」他腳邊的酒漬正在吮吸燭影

指尖摩挲著嚴氏遺落的耳璫「陷陣營該換個名號了叫...破軍營如何?」

你單膝觸地的瞬間

聽見屏風後魏續的佩劍輕顫,七百套新甲正在倉庫生鏽,而溫侯的方天戟尖壓住你肩甲。

「莒城有批軍械...」他忽然開口

你抬頭時瞥見他甲縫裡的胭脂「末將可代取。」「不必。」戟尖加重力道「本侯要親眼看看那些世家是怎麼跪著獻寶的」

你咽回諫言,任喉結滾動成另一道將被無視的城防提案。

直到退出軍帳那刻才發現掌心攥著半枚斷箭簇,

來自昨日被你處決的逃兵。

一年前·徐州軍帳

那日你立在帳外,雨從髮梢滴落,靴下積泥。

【戌時三刻·東海鹽霧漫帳】

帳裡傳來呂布與陳宮對飲聲,魏續笑得大聲。你一句話都沒說。

帳內酒器的撞擊聲,混著陳宮解說《孫子兵法》的尾音在徐州潮濕的夜裡發酵成黴斑。

酒氣透過布簾飄出來,摻著硝油與銅鏽味,像戰場未乾的血。

魏續的佩劍挑開布簾那瞬,你看見自己的影子被釘在轅門。

七百陷陣鐵靴的濕氣,正滲進溫侯榻前的帛製輿圖。

陳宮與郝萌之亂有牽連,你曾揭出蛛絲馬跡,卻換來陳宮的一抹冷笑與一紙誣陷。

你未辯,只是將劍還鞘。

你本可以辯的,也可以反。

但你沒那麼做。因為你只聽那一人之命。

你想起不久前,自己當面說出那段話:

「破家亡國者,非無忠臣明智之士,但患不用耳。將軍舉動,不肯詳思,輒喜言誤,誤不可數也。」

那日之後,他再沒單獨召見你。

他說你話太重,陳宮說你善妒。

【亥時·臧霸軍報至】

斥候額頭的冷汗滴落竹簡,

「蕭建貢鎧遭截」五字暈開

呂布憤而東征,你勸道:

「將軍端坐顧盼,自有威名,何必親自出軍?若失利,損名非小。」

「整軍!」呂布甲冑撞翻酒甕

琥珀光液漫過你剛修補的靴紋,他抽出你鞘中劍指向東海。

「此等小事,豈配陷陣之鋒?」

他未聽你諫言,果然空手而返。

那晚你值夜,獨自登上烽台,海霧中有鮫人般的哭聲傳來。

海霧湧上城牆,親兵不慎傾倒箭筒,十餘支銅箭灑落磚地,亂中仿若拼出一個「明」字。

你默默蹲下,看著那裂縫斑駁的「明」,像是一場隱喻,也像是個笑話。

親兵悄聲拾箭,還用甲片刮著磚縫碎屑。你沒阻止他。 多年後,那些碎屑與筆記混成一片殘簡,被人稱作《高將軍甲子夜對月錄》。

你拔劍橫在膝上,霧氣濕了劍脊,凝出一個字。

你以為是「忠」,再看,是「錯」。 你沒擦掉它,只靜靜盯著,直到火光將它蒸散。

你終於開口,聲音很輕,但說得比任何一場戰爭都重:

「他要我忠,我便忠。他要我死,我便死。」

「可我七百弟兄,不該這樣死。」

你握拳抵額,額角的舊傷滲出隱痛,彷彿有支沒拔出的箭鏃,在顱骨內一點一點敲著什麼。

那是你多年來未說出口的話,像凍河邊未遞出的名刺,如今碎成蒺藜,卡在喉間。

兩年前·下邳

梟鳥撕破夜幕,風聲混著鐵甲碰撞,呂布披著內衣跌進你營帳,褻衣裂口處露出袁術所贈的玉扣。

「有人反了...」他喉結滾動如困獸。

你沒問為什麼他不是在太守府,而是孤身來你這裡。

七百陷陣兒郎的鐵靴已踏碎更漏,戟尖在青磚刮出并州小調的節奏,你默默起身,把督將的位置讓給他。你的兄弟們立即關上營門,手持長戟如林。他們沒笑,沒驚,只是在你眼神中讀到兩個字:備戰。

「聽到河內口音。」他身上傳來酒糟與脂粉的腐味。

你頷首,轉頭吩咐:

「點兵。目標郝萌營,一炷香內——破營!」

火未燃盡,你已立於郝萌軍前,黑甲陷陣如風,直刺中營。

郝萌死時雙眼未閉,想不明白你為什麼如此決絕。

你只是看了眼身後呂布。他站在城樓上,臉色如灰,像個看戲的客人。

呂布攏緊你獻上的貂氅,甲縫滲出的卻是嚴氏的桂花油。

「順之忠勇,堪比...」

話尾被夜風掐斷

你接過親兵遞來的布巾

默然拭淨足底沾的郝萌腦漿

你沒說話,你已經習慣替他擦血。

五年前·并州

那年董卓剛死,天下正亂。河灘的冰裂聲像斷骨般刺耳,你跪在凍河畔,自知無門可投。

那時你還未名聲遠播,只是個在戰場邊縫合甲縫、清理屍骨的軍司馬。你帶著數十人自幽州逃出,想投奔袁尚,卻誤入并州邊境。

那日雪下得很深。你一身破甲跪在濁流邊,背後兄弟們皆是病骨與傷兵,無一可戰。

溫侯的披風掃過你眼前戟刃映著冬陽。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你未答,只把斷槍遞上,鋒口刻著三字:陷陣營。

他接過,擦淨殘血,道:「若真能陷陣,便以此為號。」

你點頭,那一刻你以為自己遇上知己。

那年陷陣營初立,每戰先登,無役不克。你以為紀律、忠勇、軍功,終能換來信任。

直到他第一次不聽你建議,血灑青州。

第二次,是濮陽夜戰。你堅請固守,他卻聽信陳宮之言,親奔敵陣,致西線潰敗。

你從兄弟屍堆中撿回兵器時,赤兔馬已踏過你方才繪好的布陣圖。 他只道:「順,去把東門屍牆清乾淨。」

你沒說話,只收拾遺體。

第三次,是下邳糧倉失火。你早奏請修防,設哨巡營,唯恐夜有敵探,他卻不以為意,將你當成多事之人。

果然數夜後,糧倉焚毀,軍心動搖。你率陷陣營封火路、擋盜匪,一夜未歇,救回半倉糧。 他翌日只說一句:「若你能將人心管如軍紀,也許天下早平了。」

你明白了:他不是不信你,是容不得你說「不」。

從此軍議只聞甲葉聲,你將諫言熔進戟鋒,教陷陣兒郎破騎破陣、如何刺喉碎鎧,如何從亂軍中只取主將一首。

七百雙鐵靴踏出的步伐,比所有戰鼓都震耳。

他從不道謝,僅在某次席上,醉眼瞥過你腰間佩劍說道:

「早生二十年,何須本侯親征」

你未答,只盯著他那桿方天畫戟。那柄從未為陷陣營出鋒的長兵。

白門樓

喉骨斷裂聲再次響起,這次不是記憶。

你瞥見自己影子正在風雪中剝落,七百亡魂列隊前行,沒有回頭。

你想起陷陣營最後一戰,對面是曹操親軍。弟兄們已知前路不歸,卻仍以七百人衝陣,只為等你一句「出陣」。

如今他們走了,只剩你一人。

呂布的鎧甲在雪地拖出漬痕,陳宮的罵聲凍成冰棱墜地。

你數著影中列隊的陷陣營亡魂,七百,六百九十九,六百九十八...

數到三十二時繩索驟緊。

陷陣營最後的戰旗,在你瞳孔深處緩緩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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