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创伤”对一个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作者 / 时青言
1
前两天,我又做噩梦了,早晨醒来,我清晰地记着梦里关于一岁多女儿的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有一个很长的斜坡,不知怎的,女儿从斜坡顶端滑了下来,我的心脏提到嗓子眼,闭着眼睛大声惊叫,我不知道女儿最终的结局。
第二个场景是在一条车来车往的公路上,也是不知怎的,女儿从公路一侧斜着跑到另一侧,像在画半圆一样又跑到这一侧,公路上的车因为受到阻碍歪歪扭扭地按着喇叭,我害怕极了,大声惊叫,最后同样不知道女儿是死是活。
老公这个人睡眠向来很沉,但或许是有身体记忆,大多数时候,他都知道我晚上的一些小动作。他会在半夜三更睡得很沉时,无意识地跑过来从身后抱我一下,也会在我做噩梦尖叫不止时,大手一捞,把我拽进他的怀中。
如果我陷入噩梦过于深,他这样的动作都起不到足够的安抚,需要他额外用手轻轻拍我,就像拍一个小婴儿一样,同时用低沉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喊醒,比如说:“我在呢,我在呢,不怕不怕。”
老公可以在睡眼惺忪时一气呵成地做好这一系列动作,一方面是因为他在意我,另一方面是因为噩梦经常在夜晚降临进我的脑海里,而每次做噩梦时我都会迷迷糊糊地大喊大叫,经历久了,老公也不怕,那一系列的身体动作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基本上是应激反射。
仔细想想,我做噩梦尖叫,他大手一挥,把我搂进怀里,轻拍我,我像一个受惊的小猫一样蜷缩进他的臂弯里,从炸毛状态慢慢平心静气,这是我特别喜欢的时刻,甚至超过了更亲密的行为。当然,我并不是受虐狂,希望噩梦一直降临。
个别时候,老公也会睡得很沉,没空理我,我就会在噩梦中一直尖叫或哼唧,直到熟悉的手过来捞我,才罢休。
2
早上,老公照例询问我的噩梦内容,我们互相交流分析关于这个梦境背后潜意识里的东西。那天,我问老公:“你长这么大做过噩梦吗?”
老公说:“基本没有,看鬼片后做噩梦算吗?”
我说:“那不算,我说的是我这个类型的。真羡慕你呀!”
“所以你发现没,我的内核是很稳的,整个人的情绪也算偏向稳定。”老公随口说道。
“对诶,难不成和你相对美满的原生家庭有关?”
“应该是的。”
老公的原生家庭真的还算蛮和谐的,先不说父母之前是不是充满浓烈的爱,起码和谐,而且父母也给予孩子足够的爱和接纳。刚和老公谈恋爱时,他这样和谐的原生家庭氛围着实让我嫉妒,因为这是我没有的。
仔细想想,我的噩梦主题大致分为两种。第一种,如果最近比较焦虑,我就容易做关于考试答不好考题的噩梦;第二种,我的梦境和“圆满”有关,我似乎特别害怕失去,好像现实中的我过得越圆满,梦境中的我就会越惊恐。
自从高中毕业父母离婚后,我经常做关于原生家庭的噩梦,噩梦中的主人公基本上是父母和我,其中伴随着争吵或母亲离家出走,我会在梦境中无助地哭得撕心裂肺,这种梦境往往非常真实,等我早上醒来后,还会沉浸在那种悲伤之中。
我的母亲早就再嫁了,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梦见过那个叔叔,他闯不进我的梦境中。我噩梦的逻辑线基本上就是围绕“表面的圆满、争吵、破碎、绝望、无助”而展开。
我对自己有这样的噩梦行为十分理解。自我记事以来,父母就经常处于暴力的争吵之中,这种长期的争吵对于一个小孩来讲也是一种暴力,小孩会有特别强的无助感。
小孩对妈妈的依恋往往很深,父母吵架后,妈妈经常选择回娘家,每次他们一吵架,我就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我依稀记得很多片段,在我还没上小学时,有一次妈妈因为吵架走了,我光着小脚丫在后面边哭边追,但我哪能追的到呢,那好像是冬天,路上都是雪,我也感受不到什么刺骨的寒冷,就是一路追赶,期待在某个路口能看见妈妈的背影。但我什么也没看见,最后被父亲抱回了家。
还有一次,也是爆发争吵,妈妈要离家出走,我就在那个路口的小桥上跪着拽着妈妈的裤腿,我涕泗横流地大哭哀求说:“妈妈你别走,别走,别丢下我。”
再大一点时印象深刻的相关记忆可能是初中那次,在我中考前夕,父母吵架要离婚,那会儿,我已经大了,懂得一些克制,但还是会劝妈妈,找借口让她先不走,比如“你还没带我买衣服呢”,但挂完电话后,我就会找个无人的角落大哭。
因为原生家庭的纠纷,我流了这辈子最多的眼泪。
小时候,我特别羡慕邻居家圆满且无争吵的家庭,在父母剧烈争吵时,我甚至向上天抱怨,为什么送我来到这人世间,经历此般苦痛。在择偶方面,我对男人充满恶意,也不相信美满的爱情,父亲的火爆脾气及父母频繁的争吵给我带来这样有偏差的案例参考。
3
在我刚遇见老公时,我依然会做和原生家庭有关的噩梦,长达几年。后来我们结婚了,小家庭越发稳固,我的视线似乎才终于从原生家庭抽离出来,开始更多地关注小家庭。
有种什么感觉呢?以前是一个小孩,即便长大了也像小孩一样,一直依附在父母这棵大树下,而后来我终于可以离开那棵大树,在一瞬间,恍然惊觉自己已然成长为一棵大树,可以与父母对望了。
当我的梦境中破天荒地出现母亲再嫁的男人时,我就知道,这一关我算是迈过去了。
但我真的迈过去了吗?表面上看似乎是迈过去了,毕竟慢慢地,我鲜少做关于原生家庭的可怕噩梦,但其实在潜意识里,我还没迈过去。
那会儿,我开始偶尔做和老公相关的噩梦,大抵也和分离或失去有关,梦境过于真实,甚至有时傻傻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醒来会气呼呼地同老公理论,再打出几番小拳拳。等现在我有女儿后,我又开始做和女儿有关的噩梦,也是类似的本质主题。
那天早上,老公一下子就点醒我了,他说:“你发现没有,你噩梦中的主人公随着你生活重心转变而转变,虽然形式不同,但内核相似,都是‘害怕失去’。”
“那我现在怎么没有做和你有关的噩梦了?”
“或许你已经接纳有一天和我分开的事实,但和女儿分开的事,你是完全不能接纳的。”
与这样内核比较稳的老公结为夫妻,我很幸运,但这会儿我看他时,着实有点嫉妒,嫉妒他每晚都能睡个安稳的觉,不像我被噩梦缠身十多年。
在心理层面,我一直在自我进修与疗愈,希望自己内核也能越来越稳,修一个内心宁静。但我不曾想,原生家庭对个人的影响竟然会这般大,还真应了那句话:“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我用了很长时间和很大力气去和之前的这些事情和解,从记恨到原谅,后来还能生出一些爱和悲悯,从父母的局限性上,我看到了人性的局限性,所以才能选择理解和包容吧。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看见了自己内心里那个无助又虚弱的小孩,我将她抱起,擦干她眼角的泪水,亲吻她,告诉她:“你很好,你值得被爱。”
我也在慢慢变好,不是吗?我接纳这一切,这些也未必是坏事,就像尼采在痛苦中写出了伟大的哲学著作,谁说痛苦中不能开出一朵花呢?
— 完 —
作者简介:时青言,90后,性与情感咨询师,性教育平台【杏乐园】创始人,小玩具淘堡店【杏乐园情趣铺】老板,深耕性教育行业4年+,晴趣产品测评师,野生作家,西财硕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