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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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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七日書 |第六天

胡說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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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活在某個虛構的世界,例如是小說或電影的某個年代與場景,又或是任何你想身處的時空,你會選哪個?描述你在那個世界裡的生活。

如果我是孔子,大槪會想身處在周朝。同樣處於禮崩樂壞的時代,當下又有多少人仍會嚮往儒家理想的三代之治?世界上戰火仍然不息,只是不曾真實地發生於眼前,俄烏戰事、以巴衝突,及至更多延綿不段的戰爭儘管曾進入我們的視野,至今又有多少仍然保持着討論和關注的熱度?大概最接近的,已是台灣的太陽花學運、香港的反修例活動,面對失控的軍權與失信的管治機關,有時確實無力。沒有血的革命不是革命,流過血的革命也未必成功,但至少曾經看捍衛過。眼戴泳鏡、面戴豬嘴、手持浮板,迎面而來的是水炮車和催淚彈,硝煙裏無能辨認彼此,而真真正正的戰爭比這更殘酷血腥。有人斷臂而還,更多人命喪沙場、殘魂羈留異地,殺死的是一個家庭。孔子的年代,周朝已作古,戰事亦不斷,說他「左膠」嗎,或許是種稱讚,誰面對這樣的時代還能相信人性的良善?沒有孔子那樣的大意志,也無法忍受沒有免治馬桶的環境,除卻語言不同外,三代大概都不適合我。

那不如反其道而行,走入狼煙最盛、戰事最為頻繁的年代?別說笑了,回到去只會成為砲灰。跳入小說或電影之中,似乎是最為安逸的想法。一個個文本,軌跡早已注定,而且當你由第1頁走到第365頁結尾的場景,又或從電影的開首生存到片尾,之後大概可以一再重複整條時間線——不敗的時間迴圈。好似《九龍大眾浪漫》裏面只有少數人才能看見的第二九龍那樣,停留在永遠的夏天。不過如果世界一再循環,大概會令人瘋得像地下室人那樣。

真要選的話,我寧願走入羅蘭‧巴特的《哀悼日記》。大概是令人費解的unpopular opinion,或許也會有人以為是惡趣味。但人之死旣為事實,即便是再走入書中亦無可改變,而會否一次次揭開巴特的創傷?我想我只會留下一陣子就會離去。相信巴特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我的。《哀悼日記》不是小說,比起日記,更似是一則則字條,為了亡母而及失去忘母的自己所寫下的文字。花費好幾年寫下的文字,足見一個勤奮而情感充沛的個體如何掙扎着,面對冇可扭轉的事實、面對難以消彌的痛哀,他嘗試捉緊那可能取時間流逝的情感的質地。所謂日記,也是他如何走出傷痛的過程。或者用走出並不進覺,更準確的說法是轉化,與並存。誌記的必要、喪傷的必要,了然於胸,而我們背負着繼續前行。有時忘記不是選擇,是一種生理上的必然與無可奈何,但我們可以令不想忘記的事物都轉化為自身的一部份,使往後每步都有著其身影。將喪傷變成一種流動狀態,從一從困在其中鬼打牆的靜止中走出,憑着一呼一吸將意緒挾在身上,令人有重量地活着。活得腳踏實地,連著他們的份一起。或許說到底,每人或多或少都經歷過喪傷,不論是親人的離去,或是生活中細小事物的逝亡,我們也需要陪伴——無論是實體的擁抱或是文字。看着《哀悼日記》裏面的巴特,覺得心痛之餘,也想好好陪他走過這段旅程。好讓自己也提早準備好迎接未來無法迴避的那些時刻。真是自私的what 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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