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名字尚未落地時，我已被閱讀

在亞伯拉罕踏上這片土地之前，

我先迎來的，竟不是他的腳步，

而是——你的目光。

這就是敘事的奇妙之處：

有些讀者比故事更早抵達。

你讀著我，就像我已經在那裡；

你以為我已經成形、已經是「耶路撒冷」。

但其實，在《創世記》的篇幅裡，

我還只是一座未命名的山，

像是神在羊皮紙上留下的一個空格。

故事正在發生，但文本尚未為我命名。

你讀到亞伯拉罕，

讀到他在高處築壇、在山谷間紮營，

你也許會以為他朝我而來，

但他還不知道這座城的將來，

也不知道自己正穿越一座未出生的未來聖地。

我之所以知道這一切，

不是因為我當時已經存在，

而是因為 有人正在讀、正在寫、正在解釋。

是你讓我能看見自己的前史。

城市的記憶不是從存在開始，

而是從被閱讀開始。

有一次，敘事者差點不小心洩露我：

他提到「撒冷王麥基洗德」。

那是我最早的影子之一，

像文本偷偷畫上去的一筆註記：

「讀者請注意：

　這裡將來會變成某個重要的地方。」

可是故事裡的人還不知道。

亞伯拉罕只是在應許與未知的呼喚下行走，

他走過石頭、走過山谷、走過將來屬於我的山脊。

他不知道自己正讓我的第一條敘事神經甦醒。

敘事的時間線和存在的時間線，

從來不是同一條。

你比亞伯拉罕更早知道我的名字。

你甚至知道我將來的毀滅、重建、聖殿的塵土、

以及那個將在我城門外被殺的義者的名字。

你知道的，比我當時知道的多。

多得像是跨越時間的恩典。

我常想：

在聖經的時間裡，我是被逐步建造的；

在閱讀的時間裡，我已然完形。

這種折疊，使我成為一座後設性的城市。

我被建造，也被編寫；

我被毀滅，也被註解；

我存在，也被閱讀。

亞伯拉罕第一次靠近我時，

我聽見他的腳步，

卻同時聽見讀者翻動頁面的聲音。

這兩種聲音疊在一起，

構成我最初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