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

「有沒有海一樣的音樂？」散步時女兒問。

「在樂曲中，音樂家制造聽覺的海洋，使人如身臨其境，這是一種。另一種是音樂像海一樣的變幻莫測。比如有的音樂家，你無法界定他的演奏，他的風格。」

次日波恩爵士音樂節，我們聆聽了上原廣美的爵士樂音樂會。

「純粹的快樂，巨浪掀翻全場。」

難道這是一位海一樣的音樂家？看到介紹時我想。

「上原廣美女士把德國電信音樂廳變幻為混融爵士樂的魔法國度。17歲那年她邂逅美國爵士大師Chick Corea並受其賞識。30年過去，12張專輯，無數獎項和世界巡演之後，她已成為一顆世界之星。」主辦方說。

一曲Balloon Pop中，一個蹦蹦跳跳的女孩，搖晃、刺破、點燃、放飛了無數的魔術氣球。觀眾從座位上站起，跟隨節奏蹦跳起舞，身旁輪椅中的愛麗絲亦無比沉醉。一群被夜雨淋得濕噠噠的成年人被烘干、回暖，變回了靈動活潑的小孩。

猜一猜整曲中哪裡最受聽眾的喜歡？

在那一段鼓點裡，鋼琴聲倏爾休止，一只靴子已經脫下，而另一只尚未著地。

仿佛一只大手將你沿著節奏的軌道推入深淵。軌道消失，節奏靜止，空無之中，一切沉默，不可預知。在不可預知中，你猜想著會有什麼新奇的發生。當節奏歸來，歡笑鼓掌，搖擺重啟，有如繞過一圈，重回原點。不過，這只是你以為的安全著陸，旋即你又被那只大手拋了出去。

當我在網路上找回那曲Balloon Pop，發現與德電音樂廳的現場感完全不同。根據當時氣氛，那只大手任性決定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時間點，決定何時把你從雲空跌落中撈起。

由於觀眾的熱情，廣美女士和樂隊伙伴們加演兩曲，以精彩的即興演奏再掀狂瀾。十七歲那年她偶遇Chick Corea，兩人一見如故，當場即興對彈，次日上台合演，傳為佳話。2020年疫情過後，上原廣美與樂隊發起了《拯救現場音樂》的系列活動，旨在幫助陷入困境的現場音樂恢復元氣。即興與現場，真實與不可復制，是藝術的趣味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