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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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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分子與農民,理想與現實 爭議「碧山烏托邦」

文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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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知識分子建構“碧山烏托邦”;要看星星還是裝路燈

三月去了安徽·碧山先鋒書店一趟,不料捅了考古窩:

中國當代鄉建的起點,藝術烏托邦「碧山計劃」

碧山村,這個黃山腳下的古村落,2014年7月因為網路上的一場論戰突然火了一把。

2011年,幾位藝術家選中了碧山村,在這裡買房定居,懷著知識分子的社會理想,他們提出了一個叫“碧山計劃”的鄉村建設夢想,希望建立一個“碧山共同體”,“以各種方式為農村政治、經濟和文化奉獻才智”。其間,他們在廣州做碧山計畫展覽,在碧山做了一期「碧山豐年慶」活動,開辦書局,幫助個別農戶做永續農業。但絕大部分時間,他們處在思考的狀態。

一群知識菁英打算搞鄉村建設,卻遇到了另外的知識菁英質疑。 7月2日到7月6日,在碧山參訪過一天的哈佛女博士周韻,在其新浪微博上連發17條微博和長文《誰的鄉村,誰的共同體? ———品味、區隔與碧山計畫》,質疑「碧山計畫」是菁英對農村建設的一廂情願,將真正的村民排除在外。

碧山計畫發起人歐寧於7月5日發出《回應周韻對碧山計畫的質疑》,為碧山計畫辯護,周韻又於7月6日凌晨發表《回應歐寧》一文,在微博和豆瓣網站上引發網友為兩派「站隊」,展開了一場熱烈的討論。唯有碧山村,始終沉默

碧山共同體

論戰「漩渦」:菁英與農民,誰的鄉村?

七月流火。黃山腳下的碧山村剛過了油菜花季,大片碧綠的農田裡,水稻和玉米熱鬧地生長著。這個佔地58.5平方公里、統計人口達2907人的村子,看不到多少人,一些還走得動的老人都下地去了,充滿徽派建築特色的村莊安靜得像一幅水墨畫。網路上的論戰甚囂塵上,而南都記者來到事發現場,卻看不到痕跡。

村裡山腳下的豬欄三吧,是歐寧的朋友、藝術家夫婦小光和寒玉在碧山村購下的第二套民宿酒店,原來是一個舊油廠,牆上還殘留著“文革”時期的標語。他們喜歡買下村民眼裡破爛不堪的古民居。上一套買下的房子還是一個豬欄,所以才取了「豬欄系列」的名字。但經他們買下改造後的飯店房間均價千元以上,平日里,飯店不允許村民進入。

7月2日,南京大學「中國研究」國際暑期班40多人來到碧山,就在豬欄三吧的會客廳裡,歐寧做了一場分享,PPT是全英文版的,提到做碧山計劃的手稿是M oleskine(源於法語鼴鼠皮,號稱是世界上最好的筆記本之一)品牌的筆記本。

首次接觸「碧山計畫」的哈佛女博士周韻很快有了自己的判斷:所謂「碧山共同體」是精英分子對田園生活的想像,它將真正的農民排除在外的。

小光也不認為豬欄酒吧屬於碧山計劃的一部分,他向南都記者坦言:“我們就是做生意的,但對碧山也有貢獻。村民看到我們改造老房子開民宿賺錢了,也跟著做,村里有兩家農家樂就是學習我們做起來的。”

學員也參觀了碧山書店,南京先鋒書店碧山分店,由村裡的汪姓老祠堂改造的小資情調書店。但來書店的都是外地人,本村人只是偶爾進來翻書,從來不買,英文書更不會去碰。

網路論戰後,有人專門跑到碧山“朝聖”,還在書局留言本上寫下歐寧和周韻的主要論點。書店對面一間老宅的主人方先生主動問南都記者:「你知道他們在網路上吵架了嗎?」那天周韻來過他家,跟他聊過天。但他說:“看不懂,反正藝術家與學生都和我們沒關係,農民是種田的。

午後,歐寧坐在家中的會客室裡喝茶看書,身後是開放式的玻璃帷幕牆,可以看到小院子裡的涼亭和柑桔樹、羅漢松。這是一棟佔地四、五百平方公尺的徽派大宅,裡面精心裝潢過,現代化設施一應俱全。他家的裝潢和村民完全不一樣,擺滿各地淘來的家具和書籍,三年前從北京搬家過來的時候,足足裝了9輛貨櫃車。關於那場辯論,他不否認自己的精英主義思想,也不認為需要抹平它和農村的差距。

碧山計畫的另一位主要參與者左靖,最近正忙著裝修他在碧山的第二套房子,準備把《碧山》雜誌編輯部搬過來。對於網路論戰,他不參與,持一種「清者自清」的態度。但他坦言歐寧的“碧山共同體”只是一個虛詞,沒有組織也不可能有組織“每一個來到碧山想做點事情的人,都可以算是共同體的一部分。”

而另一個當事人周韻,已經回到哈佛繼續攻讀她的博士學位。對於這次論戰,她給南都記者的回應是:「我把我認為不好、值得商榷的方面和原因講出來,這很自然。如果在談『共同』談包容的同時,用一套精英主義的話語,那生成的是新的不平等、區隔和排除;在談村民自主的同時,也不應該帶著一種『我們才知道什麼是農村的心態》

那麼他們爭論的焦點—-碧山計劃,在實施3年後,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

行動:知識分子建構“碧山烏托邦”

碧山計劃,是歐寧的一個鄉村建設夢想。

1969年,歐寧出生在廣東湛江的一個鄉村。他小時候非常討厭農村,討厭家裡的貧窮,渴望透過自己努力永遠離開農村。在苦悶的青春期,歐寧透過寫詩表達對現實的不滿。

同時,安徽農村青年左靖也在他的中學老師鄭小光的引導下開始寫詩,他為湛江詩友歐寧通信。 1987年,這幾位詩友從全國各地趕到南京聚會,當時還有另一位詩友——— 寒玉,後來成為小光的妻子。

歐寧後來成為藝術家,因2003年拍的紀錄片《三元裡》在圈內出名,在北京買房定居,終於徹底離開了農村。但離開了農村的歐寧,反而對農村問題越來越感興趣,大量閱讀了許多鄉村建設實踐的書籍。

從2006年開始,他決心找一處農村來把累積的理論想法落地。他一開始走訪了雲南、四川的鄉村,當他來到皖南地區時,馬上被這裡的風土人情迷住了。於是他想起了中學時期的安徽詩友左靖,現在已經是安徽大學的副教授,又約小光、寒玉夫婦,找到了碧山村。

2011年6月5日,歐寧在廣州時代美術館的展覽中宣布「碧山計畫」啟動,他作了一個「碧山共同體:如何建立自己的烏托邦」的演講,表示希望為觀眾提供一種以文藝形式參與鄉村建設的初步思路。

對於“共同體”,歐寧的解釋是“所有共同生活在其中的人,有共同的價值觀”。

「碧山共同體」的英文Bishan Commune,取義於1871年的巴黎公社,也包含了始發於上世紀60年代的返土歸田運動(back-to-the-land movement)中由嬉皮士們建立的實驗公社的意蘊。

藝術家和村民,能形成「共同體」嗎?

不管怎樣,搬進碧山村後,歐寧和左靖就按照自己的理想開始行動了。 2011年8月26日至28日,歐寧動用了自己全部資源,在碧山村舉辦了第一屆「碧山豐年慶」。

豐年慶邀請了藝術家、建築師、鄉建專家、作家、導演、設計師、音樂人,以及致力於鄉土文化研究的當地學者,辦學術研討會,舉辦鄉土生活作品展覽,還有當地戲曲和舞蹈的演出活動等。其間左靖啟動了「黟縣百工」項目,帶領安徽大學新聞學院學生調查考察了90項黟縣傳統手工藝,一本以此命名的書正準備出版。

安徽大學 左靖老師與學生們的三年調研

歐寧打算把「碧山豐年慶」作為碧山計畫的長期執行項目,但不料才到第二年,豐年慶正準備開幕時,突然被縣政府緊急叫停,且沒有給出確切的原因。

知識分子的雄心勃勃第一次遭遇現實的打擊,這對歐寧的影響非同小可,「碧山計畫」也因此放慢腳步。他坦承:“自己想的比做的多太多,因為很多問題涉及村民組織,要面對政府,不確定性太大了。”

而碧山卻悄悄地在藝術圈內出名了,陸續有藝術圈內人在村里買古民居改造翻新,目前已經有20多戶

當藝術家遇上農民:他們做的那些事與老百姓無關?

從藝術家們入住村裡的第一天開始,他們和村民的衝突就開始產生。豬欄酒吧有一段時間有客人來,晚上拉胡琴唱戲,隔壁人家的婦女晚上9點被吵醒了,就在晚上兩三點時站在窗口敲破臉盆,把豬欄酒吧的客人也吵醒了。

豬欄酒吧前面有水泥地,原來是隔壁另一戶人家的曬穀場,可是豬欄開張後,客人常把車停在那邊。於是這戶人家用水泥磚把空地圍了起來,不讓他們停車,後來村委出面協調,讓豬欄酒吧每年給這戶人家1000多元錢賠償。

歐寧坦言,他和農民交流確實很難,他認為在農村缺乏有執行力的人。

來碧山旅遊的人多了之後,他想鼓勵村民把自己家改造成民宿,有個木匠已經動心了,他說已經準備開始收拾家裡的老房子,但擔心營業執照的問題,想找歐寧幫忙。歐寧一口答應下來,但是過一陣子木匠就沒有消息了,忙著給修房子的左靖家做木工,把自己家裡的事情忘了。

而在66歲的村民汪壽昌眼裡,藝術家對碧山有另一個意義。這位1966年的返鄉知識青年,從近年來開始畫碧山八景,記錄村史,他現在是碧山書局的一名管理員。南都記者到訪書局的這天下著小雨,老人坐在書局一樓書架前的沙發上,看著潺潺雨水順著四面屋簷匯聚到天井。

他把藝術家也當作“新村民”,“他們幫助修復了啟泰堂,應該記錄到村史裡面”。

他在碧山書局有一本專門的日記,記載村裡每天發生的事。但他既不打算交給藝術家做展覽,也沒打算自己出版,「他們做他們的,我做我的」。

在碧山當了20多年村支書的朱顯東,把這些來買房的藝術家當作碧山的資源。他直言不諱:“歐寧左靖沒搞什麼大氣候出來,他們那些事情跟老百姓無關,老百姓種的是田,他們看的是書。但是,這些外地來的老闆享受我們的資源,我們村有這麼好的生態田園風光和古民居等,他們也要為我們村做點貢獻。”

最近,村裡搞“亮化工程”,主要的街道都要裝路燈。老百姓不願意繳電費。村裡就找這些外地來買房子的「老闆」開了一次座談會,讓他們一個人負責一段路的電費。歐寧掏了5000元錢,左靖因為買了兩間房子,「認捐」了1萬元。

朱顯東還說服歐寧花10萬元錢買下了歐寧家隔壁一個荒廢的房子,希望他做成“村史博物館”,還可以免費教村民學電腦。(最后這座荒廢的房子建成「理農館」)

歐寧有點後悔第一次「認捐」答應得太爽快了,「但是我現在住在這個村子,又不得不和村里各種複雜的關係打交道」。

他合上正在看的那本書,透過玻璃帷幕牆望了一下院子,他在讀的這本書,名字叫《庇護者》。

 后注:理農館 (School of Tillers)所在的地方占地約260平方米,最早叫啟元堂,原是安徽省黃山市黟縣碧陽鎮碧山村一個汪氏家祠,1949年後改為臺前組糧點,近年一直空置,瀕臨倒塌,2014年6月16日,臺前組村民集體要求售予“碧山計劃”發起人歐寧,歐寧購下後於2014年11月12日開始清理雜物、荒草和腐土,進行維修,並改名為“理農館”,它是一個致力於宣傳當代農本主義同時兼有商業功能的新空間,共規劃了包括展廳(Gallery)、學習中心(Learning Center)、主題圖書館(Curated Library)、茶室(Tea Room)、咖啡廳(Cafe)、雜貨鋪(Zakka)和研究者駐地(Researcher Residence)等七項功能。

歐寧:被架到社會良心的高地

2011年,在廣東時代美術館的碧山計畫開幕式上,歐寧宣讀了這樣一段話:

「我們計劃在碧山村創建的'碧山共同體',起自對農業傳統的憂慮和對過度城市化的批判立場。它是一個關於知識分子離城返鄉,回歸歷史,承接本世紀初以來的鄉村建設事業,在農村地區展開共同生活,踐行互助(M utual A id)精神,減低在城市中盛行的對公共服務的依賴,以各種方式為農村政治、經濟和文化奉獻才智,重新賦予農村活力,再造農業故鄉的構思。

此後,除了20 12年的碧山豐年慶外,藝術圈內很難再聽到關於「碧山」的故事。 3年過去,微博上一場關於碧山是誰的共同體的論戰,把「碧山計畫」又重新拉回公眾視野。 7月12日,南都記者來到歐寧在碧山村的家中———一座精心修繕過的徽派古建築。

「其實周韻批評的那些事情,我很早就意識到,但是意識到跟你能做到真的差很遠。與民同樂、真正跟農民在一起,連梁漱溟那樣的大牛都做不到,更何況我。」3年多的鄉村實踐,歐寧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理想與現實的距離

南都:碧山計畫因何而生?

歐寧:最初的想法由我提出。 2007年我忙完大聲展後,就想找個地方做鄉村建設。我跑過四川、雲南的農村,到了皖南之後非常喜歡。因為左靖的老家在這邊,我約上他,當時是請他當嚮導。 2010年,我們決定開始啟動碧山計畫。但小光他們的豬欄酒吧畢竟是做生意的,比較謹慎,沒有參與。

南都:碧山計畫和碧山共同體分別指什麼?

歐寧:計畫就是project,就是要透過一系列的活動和工作,持久地、長期地做一些跟村莊發生關係的事情。我搬來這裡住的目的也在此。共同體應該叫做公社,英文是B ishanC om m une。這個詞雖有點大,但他主要是指共同生活,有共同的價值觀,比較理想化。

南都:那它是NGO嗎?

歐寧:不是。我們不依附政權,對商業公司比較謹慎,也不走NGO的路線。

南都:周韻質疑,這到底是誰的共同體。你怎麼看?

歐寧:我希望屬於所有住在這裡的人。但現實是,它既不是我的共同體,也不是村民的。所以我們影響不了農村的發展,我們的聲音很微弱。村委會的人只是希望從我們身上撈點錢。

南都:你們最初的設想是現在這樣嗎?

歐寧:不是的,我想的東西跟我可以做的東西差很遠,鄉村遠比想像的複雜,大部分都很難實現。 2012年政府取消了碧山豐年慶,也沒說到底能不能做,所以過去一年半我們沒做什麼。之後我也沒有運作大的事情,因為我不知道政府態度如何。

南都:從2012年到現在你做了什麼?

歐寧:從2013起我幫隔壁南屏村的一個村官張昱,在碧山做有機農業種植試驗。她最早是在淘寶開店叫做村官菜園,就是在黟縣地區收集一些農產品,在淘寶上賣。我給她的支持主要是理論方面,比如說我帶她去北京參觀石嫣的「分享收穫」社區,然後讓她去參加上海召開的全國C SA大會,然後有時候給她一些文章,幫她除過草。

南都:村民知道碧山計畫嗎?

歐寧:這個村子有2900多人,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就算跟我們來往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大道理我不跟他們講的。在農村,解釋沒有用,你要做出來,碧山書局一開出來,他們都明白了。不然你說什麼都沒有用。

其實周韻批評的那些事情,我很早就意識到,但我意識到跟你能做到真的差很大的距離。要真正做到與民同樂,跟農夫真的在一起,連梁漱溟那樣的大牛都做不到,更何況我。

南都:周韻的批評主要指向你的精英主義傾向。

歐寧:我承認我是一個菁英思想很嚴重的人。但是,其實我做了很大的努力,因為我選擇來農村生活,我正在努力融入農村社會。我搬來這裡就意味著我不是一年來幾次,搬來這裡跟村民的交往就變成一種生活交往,而不是一種工作交往。

我每天要搬東西,就要找人幫忙,幫忙就要請他們吃飯。有時候要找人幫我打一個火桶,有時家裡沒有鹽就要去隔壁借一下。這種就是很自然的生活交往,跟以前為了做研究敲人家的門差異很大。

南都:與3年前相比,你的態度似乎悲觀了不少?

歐寧:農民現在很重視經濟,你要搔到他們的癢,就要搞點錢出來。有時候我覺得很累,因為對碧山的報導很多,還有人拍我的紀錄片,這些報道推著我,不得不扮演一種角色。所以我想乾脆就自己玩得了,加了很多烏托邦的想法。

我的思想一直在變化,有時心情很黯淡,因為你真的要做跟農民發生關係的事情,真的很難,不僅在實際操作上難,還要遭受非議,真的很煩。你被迫扮演社會的良心,你不能罵農民,不能指出農民的缺點,因為很多人把農民神化了

鄉村的複雜程度超乎民國時期

南都:一提到鄉建,大家總會聯想到梁漱溟、晏陽初這些先行者。你們走的是同樣的路子嗎?

歐寧:民國時期的鄉建跟現在的條件相差很大,比如說梁漱溟,他在河南時,因為馮玉祥對鄉村建設感興趣,就讓他在河南建立一個鄉村研究院。軍閥韓復榘也支持他,就給他一個鄒平縣去做實驗,甚至行政製式都可以由他改變。

我們最早做碧山計畫的時候,引用最多的就是民國時候的資源,現在被別人拿來說得最多的就是這裡不是鄉建,說你跟民國時候的不一樣。但是,你仔細看,梁漱溟和晏陽初那個時代遇到的難題跟我們很相似。其中一條就是跟農民的融合問題。晏陽初在定縣的時候,定縣的人並不喜歡他所做的事。晏陽初曾經給定縣的棉農提供貸款,因為這個影響了定縣200多家錢莊的生意,那些錢莊的人聯合起來想要把晏的平教會趕出去。

梁漱溟在《我們的兩大難處》裡也說到,我們知識分子想動,可是農村不動。他在鄒平的實驗,當時別人也批評,知識分子和農民根本融不到一起。他也很痛苦,因為他發現知識分子和農民確實有很大的差異,農民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漱溟的原則跟我是一樣的,不依附政權,他希望用社會運動的方式來改良農村,但當他說不依附政權時,其實就有問題了,因為他是在軍閥的扶持下搞的。

南都:他們的經驗值得借鏡嗎?

歐寧:今天,我們有了更多的學術工具,對理解農村問題更有利。另外,中國的農村問題,要放到全球化的時代背景去檢視。很多人把民國時期的鄉村建設列為道統,包括我們自己也犯了這種理想化的錯誤,但其實他們是失敗的。而且思想認識的複雜程度,也很不一樣了,他們以前說的一些東西不一定適用於現在。

南都:知識分子主導的鄉建常被詬病的地方是不接地氣。

歐寧:這個時候探討鄉建工作的創新很有必要。但是,中國的空間真的非常有限。就我們看台灣的經驗,台灣的知識分子到農村去,他不是找農民,而是找農民組織,因為農民組織是紮根在鄉土社會裡面,對這個社會很熟悉。跟這個組織搭上線事半功倍。

在碧山,有一個老年協會幫了很大忙。他們是原來就有的組織,都是退休的老人,村裡的廣場舞是他們搞的。這些老人能力很強,有點接近鄉紳了。

藝術家怎麼介入社區營造?

南都:3年多的實踐,你覺得藝術家是否有能力去做鄉建?

歐寧:我們努力過,但真的很難。比如說我們要在農民裡試著做一個構思決策的實驗,地方政府會不會允許呢?我會很擔心。我不能沒有經過他們同意我就去搞,因為我現在畢竟整個家都在這裡,搞不好他把你趕走了。

南都:你反對商業化嗎?

歐寧:前兩年我比較警惕商業,但是我發現沒有商業,老百姓根本不認你,覺得你沒有做什麼事。你做了很多事情讓碧山出名,這些他們都看不見,因為他們接觸的媒體資源很有限。但你開了一個碧山書局,還是獲利的,他們就覺得真厲害。

我一直在思考應該發展一種對環境友善、對農村友善的良性商業。而這種商業,村民也可以成為商業的主體。但要做商業的話,我們的資金就很成問題了,我們不靠政府,也沒有大規模的投資商。

南都:如果你們取得了政府的信任,可以放開手之後會做什麼?

歐寧:我們會放手做農業,搭建銷售平台賣農產品,像是編個小籃子、做個相簿、賣個米甚麼的,我們可以把包裝做得很漂亮、讓它們賣得更好。這個我們作為藝術家是有信心的。但現在我們開個碧山書局,都被罵商業化。

本文來源:南方都市報 作者:邢曉雯、莊婉聰、鐘元澤;請勿讚賞!

碧山工销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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