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專注力跟當代社會

本集不聊生成式內容，但還是跟科技有關。

最近看了一本書，是由約翰．海利所寫的《誰偷走了你的專注力？》，內容提及當代許多關於「分心」、「專注」的課題與挑戰。其實關於分心這個議題，我能聊得太多了（畢竟我真的是分心大王），且我真的深深認同專注是人類許多困擾的起源或是解藥－－譬如拖延症、與他人比較，或是失去傾聽能力等－－因此一邊閱讀這本書的同時，一邊對於當中的內容頗有共鳴。

裡面提到了作者自身投身專注力研究的原因，以及他如何透過嘗試不同的戒斷或訪談領域中的專家，來試圖理解現代人類專注力不斷下降的原因，並且一同發想該如何面對這些挑戰。當然，「專注力」這個議題並不是在二十一世紀突然冒出來的。早在過去的研究中就發現，人類的注意力不斷地縮短，且這個現象持續超過百年，社會關心的話題不斷更迭。例如，根據統計，在2006年成立的推特上來看，2013年的單一話題，能在熱門主題前50名裡維持17.5個小時，2016年則掉到11.9個小時，而之後人們對同一話題的關心時常會逐漸縮短，因為大家並沒有時間持續關注同一件事情。

當然啦，提到「分心」這兩個字，可能會有人覺得，破解專注力陷阱的對策就是克制自己，將手機關閉通知、使用番茄工作法或是帶上降噪耳機等等。然而，作者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覺察，也是他在經歷過三個月閉關原始生活後重歸社會的體悟：人們會有專注力問題，很大部分是整個社會系統在作祟。

我相信跟我同個雙主修的同學們，應該至少有一半選修過使用者體驗設計。在這堂課裡面，我們學到的是旨在透過設計替介面的使用者提供更好的服務，而這背後的根據就是透過「操縱使用者的注意力」。這聽起來非常合理，因為要為你的客戶提供一個適宜的服務，首要是把你那容易分心的使用者導引到你想展現的功能或資訊上。然而，在現實社會，或者說美國矽谷那些科技巨頭眼中，單純為了「更好的服務」而開發商品是無意義的願景。

他們在乎的是你使用螢幕多久、點擊網站多少次，並且收集到多少關於你的個人資料，好用來打造更適合你的模型，推薦給你一些你一定會喜歡的貓咪影片或是商品，然後再把你留在平台上更久，以此類推。他們真的不在乎你在現實生活中能不能好好地和朋友吃一頓飯，而是會希望你在餐桌上也拿起手機來看訊息。（BTW我前幾天和朋友吃飯，一個半小時裡朋友被手錶上的通知打斷、查看訊息超過五次，我真的要受不了。）

作者在書裡大力譴責這件事情。例如他曾經訪問一位美國的科技設計師，該設計師提到「想克服對應用程式與裝置的沉迷，必須先看向自己的內在，了解為何忍不住想用它們。所有人都必須找到自己的方法，來抵抗那種渴望。」「你和我說這些科技公司很糟糕，好，但你嘗試過什麼嗎？你做了什麼嗎？通常什麼都沒做。」他認為個人改變應該是「第一道防線」，「必須從一點自省與一點自知開始。」

不過，作者並不這麼認為，並且稱呼這種思考為「殘酷的樂觀主義」意即漠視社會系統性的大問題，將責任綁定在沒有權利的普通人身上，只是提供了過於樂觀的建議來訓誡他們如何克服困境，卻無視他們的處境。他也呼籲這些提供服務且鞏固資源的科技公司，應該要將社會上的問題放於利益之前。

其實看到這裡，我內心有很大的震盪。我明白這些道理的重要性，但我也不禁思考，如果是我，我會走上岔路的哪一端呢？作為在學校學習使用者經驗設計的學生，我要面對的只是我的設計是否易用、是否能夠良好地導引使用者作出我要的操作。然而，萬一我出社會工作並真的要以此為業，我需要更加重視業績和收益，我勢必需要作出摧毀其他人專注力的設計，好讓他們花上更多的時間在我的平台上。更可怕的是，我對於這一切全然知情。

就像書裡提到很多科技公司的高層或是創辦人，都知道自己的產品是如何運作，以及改變人們的生活型態，而他們其實覺得這些產物很嚇人，甚至禁止自己的子女使用它們，或是花更多時間和資源在幫助公司裡同樣受到專注力摧毀的員工們。

可能也會有人覺得，我自己是個有自制力的人、我懂我在做什麼，所以工作時就是認真做我該做得，然後下班再好好運用專注力去發展個人興趣、維持人際關係就好。但我不這麼認為，我某方面來說還滿認同作者提及這類系統性的問題，就像我過去因為推特被盜用導致自己開始反思社群平台的必要性一樣，我最後的結論是即使自己不想，也不得不。我認為我已經是一個極少使用社群平台的人了，我的手機裡沒有Instagram, Facebook, Threads, Dcard或是任何社交網站的軟體，即使偶爾用網頁版瀏覽新消息、週平均時間可能一天也不超過一小時，但即使是社群原始人(?)如我，依然會因為要做正事之前滑了兩下手機，然後就無限拖延自己該做的事。我的很多資訊必須倚靠這些網路資訊的提供，即使我自己沒那麼想要。

這些破壞專注力的產物已經深深影響了我們的周圍，但我正在研究或是學習的事情可能會加速這些問題的嚴重化，這是讓我讀了這本書後不斷思考的一個難題。

雖然我還沒有答案，而且偶爾樂觀地去想，所有人類常常覺得：「現在的小孩子怎麼都在談論我不懂的領域？」「一代不如一代」「我那個年代都聽XX，哪像現在都是一些口水歌」是不是也是類似的擔憂，但其實社會的更迭本來就是非常正常的。

其實人類感興趣的事物本來就會改變，而且更迭的速度只會越來越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迷上新的話題在所難免。因此也才常常會有比自己小的世代一直在追求新刺激、或是破壞現有制度的錯覺。就像連蘇格拉底都說過：「把事情寫下來會毀了人們的記憶。」但是文字和書籍發展至現今這個科技社會，反而已經出現「閱讀紙本書籍的效果遠勝於電子螢幕」的研究了。就像我爸媽小時候會被告誡看漫畫沒營養、再下一代沉迷於電視時被訓誡、到現在父母的矛頭已經轉向手機，時代的更替無可避免，我還是會認為了解並管理自己才是更有效率的做法。雖然我也尚且無解，但我真心認為這是一個值得花時間去思考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