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器雲華08‧機會》

一器雲華｜不是選擇，只是錯過。

《一器雲華08‧機會》

三月的廣州機場，外頭空氣混著灰與熱，連鎖咖啡廳的冷氣吹得過頭，燈光卻溫柔，像特地為旅行者預留的一點緩衝餘地。

李慧敏抵達時，林雲華已經坐在窗邊角落，沒點飲料，面前是一台打開的行動電腦和一個黑色提袋。袋子有些摺痕，明顯是從登機箱裡臨時取出，包裝卻仍乾淨利落，是那種「順手但沒馬虎」的體面。

他低頭看著手機，眼神專注。

「林先生，辛苦了，還特地約我一趟。」李慧敏笑著放下包。

「敏姐？」林雲華抬起頭，扶了一下眼鏡。「謝謝妳趕過來……我等一下飛成田，中間還有三個小時。」

語氣不疾不徐，一如他平常的穩定。

李慧敏看了看四周：「咖啡廳這種地點，還真不像是林先生的選擇。」

「這幾天行程實在太滿。」林雲華點頭，「妳願意過來一趟，我已經很感激。」

他說著，將那只黑色袋子推過去。

「裡面是泰國的茶飲和點心禮盒。我記得李小姐的資料，後天是她生日。在泰國機場看到這款包裝，想說……算是盡點禮貌。」

李慧敏指尖輕觸袋面，材質細緻，還殘留著一點溫度。

「這是……生日禮物？」

「沒有那麼正式，」林雲華回得平淡卻不失誠意，「畢竟也算是認識的人。我覺得可以給彼此多一次機會——當然，如果她不願意，也沒關係。」

李慧敏點點頭：「我會親手交給她。」

她停了片刻，又問：「那……是希望再見一面？」

林雲華沒有立刻回答。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咖啡機旁，像是在思考怎麼給出一個不失分寸的回答，又不讓人誤會太多。

幾秒後，他說：「一個朋友間的祝福。如果她願意再見一次，也算是給我一個機會。」

李慧敏順勢問：「那章小姐和白小姐那邊呢？」

林雲華笑了一下，語氣沒起波瀾：「生日……還沒到。最近也沒什麼節日，不合適。」

李慧敏笑出聲來：「倒也是。」

她接著補充：「章小姐那邊……暫時沒有回應。倒是白小姐，她有請我轉達，她希望能再見一次面。你這邊——需要我回絕嗎？」

林雲華思索了片刻，才道：「我這段時間太緊。等我回來……不，大概要月底了。如果白小姐不介意，再麻煩妳轉達我的時間。這邊先謝謝妳了，敏姐。」

李慧敏點頭，語氣不重，卻句句有分量：

「好。我會照實回話。」

她看著林雲華，輕輕笑道：

「你送出來的，不是生日卡片，是一張門票。」

「這扇門既然打開了，不管誰先走進來，林先生你都得準備好：這已經不是挑選，是開始了。」

車窗外的高架橋飛快往後退，出租車裡的冷氣開得有點大。李慧敏拉了拉外套領口，手裡翻著剛從林雲華那邊拿到的照片。

新拍的，明顯不是證件照的死板角度，也不是手機自拍那種隨便感——應該是某次工作行程中請人拍的。人站得挺，背景簡潔，表情還是有點嚴肅，但沒那麼拘謹了。

像是有人提醒過：「林先生，您笑一點。」

他也只笑了一點，就夠了。

她笑了笑，把照片收進資料夾，在心裡補了一句：「看吧，他不是沒誠意，只是表達得慢。」

她先打開了李茗晴的對話框。這個女人冷靜有分寸，來往訊息從來不多。她打字時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挑了個中性說法：

【李老師，下午有空的話，歡迎來婚介所坐坐。這幾天是您的生日，林先生這邊有一份禮物想轉交給您。】

訊息送出後，她也沒特別等回覆，只是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飛快後退的城市風景。

不一會兒，她又轉到章郁芽的聊天框：

【郁芽，林先生剛給我回國後的空檔時間。月底有空，他這幾天人在國外。如果妳還想看看這個好水果，我這邊可以先幫妳預訂一箱。】

對面一直顯示「已讀」，沒回。

李慧敏也沒急，只在心裡打了個註：「八成在忙吧。」

最後，她點開白韻的對話，照樣轉達了林雲華月底空檔的訊息，語氣輕鬆、沒催。

不到一分鐘，白韻就回了：

【時間都可以，妳幫我看著排就行。】

她挑眉，輕笑了一聲：「這小妮子……平常回消息都要敲三次，今天倒像在搶限量口紅。」

靠近手機螢幕下方，她打開會員後台，把林雲華的新照片拖進資料夾，點選「更新主檔」，再備註一句：「畫面更新，狀態維持開放中。」

她知道會員照片這件事不能拖，這是一封無聲的邀請函，得讓人想點進來。

又過了兩天，她還得補兩位女士的資料。除了章郁芽與白韻，或許也該再加一位新的上來——讓林雲華知道，市場還在動，他還沒到終點站。

另一端，李茗晴手機震了一下。

她正好沒在忙，視線落在螢幕上的那一行訊息——

【李老師，下午有空的話，歡迎來婚介所坐坐。這幾天是您的生日，林先生這邊有一份禮物想轉交給您。】

她盯著訊息看了好幾秒。

指尖下意識地滑開，停在那一句「林先生的生日禮物」。

一點細細的困惑浮上心頭——

是敏姐自己想讓她再見一次面？

還是……那個男人，真的特地準備了？

她沒有馬上回覆，手機還亮著，她只是靜靜看著，像在等心裡某個聲音自己浮出來。

白韻的直播間內，久違的舞蹈直播。

早期的白韻就是靠跳舞在網上打開一條路，但那對胸部實在對舞者來說太不講理了，明明一點都不擦邊，卻總能吸引來一堆老色批。她後來就減少跳舞類內容，轉而專攻化妝技巧與日常穿搭，才終於擺脫一點那種被「乳量等於流量」綁架的感覺。

但今天，她決定跳一支乾淨俐落的小曲。

鏡頭裡她輕輕轉身、節奏穩穩地跟著音樂律動，一邊默默觀察畫面中自己的身體線條。她現在已經不是為了「展示」在跳，而是重新確認自己還能不能撐起這一段。

然後手機螢幕亮了一下。

她的目光只撇了一眼就停住了動作——「敏姐」兩個字加上那一串熟悉的語氣：「林先生月底有空。」

她整個人頓了一下，原地沒跳，直接小跑兩步衝到擺在鏡頭邊的手機前。

彈幕瞬間刷起來：

【主播？不跳了？】

【這舞怎麼剛起頭就沒了？】

【韻妃妳是不是手機響了？來人！小情人訊息？】

【送禮物的都看傻了喂——回來跳完啊喂！】

她氣都還沒喘順，就一邊用手整理頭髮，一邊飛快打字回覆李慧敏。

【時間都可以，妳幫我看著排就行。】

送出訊息後，她愣了幾秒。

畫面還在，燈還亮著，彈幕還在騷動，她卻突然覺得剛剛那段舞跳得不太順，是不是有點慌？

她沒說話，只是轉身，重新站回畫面中央，音樂重播。

高鐵行駛得很穩，窗外景色是模糊的田野與灰白天空。

章郁芽聽到手機震了一下，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李慧敏傳來的訊息。

她只瞄了幾個字，就把手機丟回包包裡，動作毫不留戀。

然後重新戴上眼罩，把靠枕拉高一點，把自己塞回座椅裡。

她現在不想知道任何消息，只想再多睡幾秒。這次重慶的工作沒搞定，臨時又得回去一趟，結果剛下車就被親戚堵在車站，寒暄不到三句就轉向相親話題，媽媽的連環轟炸訊息緊接著在手機裡炸開。她沒招了，只好硬著頭皮回家一晚。

那一夜她被炸得外焦裡嫩，粉身碎骨，好不容易才擠回往廣東的車上。

她想起父母的臉，皺紋又深了一些，爸爸頭髮白得更明顯了。然後她又想起自己，在那間茶館裡，說出那句該死的話——

「我們還能生嗎？」

林雲華那個表情，她閉上眼都還能看到。

不是驚訝，也不是嫌棄，就是……真誠地、猝不及防地傻眼。

她捂住臉，明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躲起來，卻還是忍不住想，如果有個地洞，現在立刻鑽進去，最好。

她歎了口氣，調了下眼罩位置。

不是要睡，是怕別人看到自己還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