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的第 4 份工作,爵士樂就是催情素密語
經過前面三段短命收場的工作,我開始懷疑,到底是我面對職涯修羅場的抗壓性太弱,還是那股想要伸張程序正義的使命感太強--硬是要在亂流裡尋找秩序,最後反而先被捲走的人是我。恰巧這個時候親戚提議一起去巴黎自助旅行一個月,我沒有多做考慮就答應了,想說也許換個時區,走進一個說話像唱歌、連早餐都優雅的國度,我的職場業障也會隨著香榭大道的微風一併吹散吧。
果然,從歐洲回台灣之後,整個身心靈像是被重置了一遍,不只升級了一個檔次,連平日看得厭倦的徵才廣告,此時讀起來都像雜誌專訪般引人入勝,每一份職缺都閃著「命中註定」的光。或許是巴黎街頭的浪漫與步調,讓我學會放下急於求成的焦慮,也多了一點欣賞當下的耐心。不出所料,回國後不到兩週的時間,就收到一家音樂教室的錄取通知。那一刻,我幾乎能聽見背景響起爵士樂伴奏,彷彿旅程的尾聲正為職涯的下一章暖場。
由於音樂教室還在裝潢,我們這些職員——包括我和另外兩位行銷人員——第一週報到時只能暫時窩在一間眷村平房的客廳裡辦公。正值熾熱的夏季午後,老舊房舍的空調時常罷工,我們三人只好忍著高溫,輪流講些冷笑話自我降溫。雖然條件艱苦,但我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更能適應,也開始明白,有時不是環境決定士氣,而是同伴之間那股「一起撐下去」的默契。
過了一個禮拜後,音樂教室終於完工落成。老闆作風一向鋪張浮誇、好大喜功,怎會放過這種「全世界都應該放鞭炮慶祝」的機會?於是特地邀請了他在美國音樂學院認識的同學與樂手前來。那天,我們三位員工除了原本的工作,還要臨時兼任招待人員,操著破爛的英語加上比手畫腳,努力與公司旗下的樂團成員溝通、陪笑(面試的時候可沒提到這項任務啊)。
也就是在這個有別於日常辦公的特殊氛圍裡,我們幾個貌美青春的女員工,與那些風流倜儻的樂團小鮮肉之間,竟天雷勾動地火,激發出某種曖昧的催化劑。只是我當時還不知道,這場看似浪漫又充滿新鮮感的邂逅,之後竟會成為我對「職場界線」有全新認知的重要契機。
八卦首先悄悄的在我們女生圈裡開始萌芽:「哇,那個日本鼓手真的是俊俏帥氣又帶點天然呆!」、「那位吉他手濃眉大眼又性感粗獷,是要迷死哪個女粉絲啊…」每天進公司,我的第一件要務並不是打開電腦開始設計,而是先站在櫃檯聽那兩位行銷同事的「偶像行蹤簡報」。討論到最後,我甚至也被圈粉,熱情的程度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人不輕狂枉少年,這種看似無傷大雅的花邊熱潮,老闆其實都看在眼裡,三不五時就會冷嘲熱諷我們這三個「花癡女」。一開始只是半開玩笑地點到為止,到後來卻越發露骨,甚至開始公開批評我們的外貌與身材——「也不看看自己像頭肥豬」、「男生誰會喜歡洗衣板」、「個性真的很男人婆」等等不堪的字眼,成了他逗樂自己的消遣。
起初我還能苦笑帶過,但漸漸地,那種被物化與貶低的感覺像潮水般湧上心頭。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在職場裡,幽默和羞辱之間有著一道很細、但不能被忽視的界線,而跨過去的,往往不是笑聲,而是尊嚴。當時職場性騷擾的意識還未普及,但我滿滿的正義感可謂爆棚,有一次老闆又在消遣另外兩位同事,我真的忍無可忍啦,衝上前去就是一頓臭罵,正好把我這幾個禮拜積累的怨氣一次清空,真的是大快人心!
只是爽快過後,我也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在沒有制度保護的環境裡,敢於開口並不一定能改變什麼,但至少能劃出一條底線,讓對方知道,我不是可以被隨便踩過去的人。當下我就快刀斬亂麻——「老!闆!我!不!幹!啦!」衝回辦公室拎起包包就走,留下一臉錯愕的老闆和兩位飽受驚嚇的同事。此時背景的爵士鼓與吉他聲,彷彿在為我打氣,奏出一首歡快的離別歌。
走出那間教室,我才發現原來辭職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在一個貶低你、消耗你的地方耗盡自己。那天之後,我開始懂得:工作不只是賺錢的地方,更是一個衡量自我價值的舞台,而我有權選擇離開不尊重我的舞台。
姊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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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事件讓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職場裡的「不舒服」並不是忍忍就會過去,而是必須先清楚界線在哪裡,並嘗試用理性溝通去解決。後來回想,如果當時能先和老闆一對一談談,把自己的感受與底線清楚表達,我就會多一個練習面對衝突、爭取權益的經驗。
事後我也開始調整自己的心態。不是每個職場都會有完善的制度,遇到不尊重時,除了情緒反擊之外,也要評估現實條件、思考長遠影響,必要時先保護好自己,再選擇離開。辭職不是逃避,而是為自己保留前進的能量。後來我更明白,工作不只是賺錢的地方,也是測試你如何在不同環境中堅守自我價值的試煉場,而這場試煉,你有權利用最健康的方式去通過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