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的安全距離

門終於打開的時候，一臉黯淡的他出現在半掩的門後， 看見是她，不發一語，轉身回到房裡，任由門保持開啟讓她進來。

她走進，將門帶上。空氣中濃厚的菸酒氣息撲面襲來，房子好像幾天沒有清醒一樣，明明是白天，室內卻昏暗無光，是厚厚的窗簾擋住了外面光彩奪目的陽光，她逕自走到窗旁拉開窗簾，「不，太刺眼。」他抗議。

將窗簾再次拉上，只留一道簾縫透進一束光線，為室內支撐些許亮度。

「小孟說你好幾天沒進公司，叫我來看看。」她說明來意，並將帶來的熱咖啡擺在桌上。「你生病了嗎？怎麼不開燈？」她邊說邊走到開關旁，啪一聲將燈打開，一室光明。

光亮中看清楚他的模樣，鬍渣幾天未剃，髮絲凌亂，穿著皺皺的白色休閒衣，懶洋洋地半躺在客廳的皮製沙發上，不像病人，像是睡了好幾天一樣。她隨手收拾起他前幾天的戰績︰桌上散亂的空啤酒罐及滿滿菸頭的菸灰缸。

「他好意思。」他語氣帶著嗔意，逕自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還有巧克力。」她坐在他對面的小椅凳上，打開帶來的點心盒，方便與他對談，「吵架了？」

他沒有回應。

「還是因為案子沒拿到？」

「比稿輸贏很正常，做這行，有時候我們拿，有時候別家拿，我不會太在意。」他義正詞嚴地說，彷彿責備她不理解。

她靜靜地，等他說。

「小孟怎麼跟妳說？」

「沒說什麼，說你好像不開心，沒上班。」

「他們太過份。」面對她，他似乎可以放下糾結的心緒。「明明照我做的就好，他們卻自己擬了一份新的企劃去送案，沒過。笑死，我真的笑死。」

「那就不是你的問題了。」

「我生氣的是他們背著我做這件事。」

「有被背叛的感覺？」

「我的提案不好嗎？為什麼要換掉？不然，兩個都送上去給他們選啊！為什麼要犧牲我的努力？」他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劈哩啪啦一吐怨氣。

她默默地當他的垃圾桶，雖然，整件事跟她無關。

她其實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樣，但是不能讓他知道。小孟對她說，對方挖角來的新主管，在前公司和他合作過卻不歡而散，這個案子只能將他排除在外。

如果讓他知道，怕會爆氣，造成多年合作的兩家公司干戈。

他生氣起來有多麼可怕，那種完全無法溝通、不可理喻，甚至講出極為傷人、破壞關係的言詞，她是知道的。

「妳看過我哭嗎？」似乎是發洩完了，他安靜下來，平穩地說。

然後，在她的訝異中，看著他的一滴淚從倔強的眼角滾落。

垂著頭，像喪家之犬，男人在她眼前展現脆弱，那是多麼信賴她啊！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為他拭淚，甚至擁入懷中像個孩子般安撫他。

但是他的頭彷彿被電擊般，猛然一撇躲開了。那道防線自始存在，即使是他如此脆弱的時刻，也不能越界。

他低聲咳了一下「我餓了，幫我煮個東西吧！」這幾天顧自生氣，都沒有好好吃食，幸好她來了。

「好，我看看冰箱有什麼。」她熟門熟路地前往廚房翻找，冰箱裡除了啤酒只有番茄、洋蔥，不過櫃子裡還有肉醬罐頭跟麵條，剛好可以煮義大利麵。

「有妳真好。」看她在廚房裡忙碌，他由衷地說。

－－我才不會上當。她沒有回頭，往沸騰的水裡加進麵條。「你快點找個老婆吧！我不能幫你一輩子。」

「好……」半响，才吐出下一個字︰「難。」

不難，其實你只要態度明確的開口，就可以擁有。

但是，說出口很難吧！

她懂，因為她也一樣。想靠近卻又害怕、一段關係的毀滅就從破除曖昧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