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區》

嗞—
這是？——
這是哪？——

他眯起右眼，瞧著遙遠的天際線。
海與天同時掛著兩個太陽與月亮。
他已力竭，船槳支撐起他衰弱的身軀。
用手臂勒住垂吊的麻繩，拉動桅杆。

一動不動，一動也不動。
水花不再拍打船舷，只泛出白色的氣泡。海風也失去了動力，只能輕擦著麻帆。

銀器敲打銀盤的翁鳴在迴盪。
如今，他只剩下無盡的懊悔。

那些從大海走回來的老人常念道：不要被“大魚”蠱惑，前往西北的禁地。

那裡是世界的盡頭，
海水將消失在蒼穹的邊界。
他癱倒在雜亂繩索與鹽澤木桶之間。

等待著，等待著！
時間被微風波動，略微挪動著船的影子。

月亮—— 太陽
咔噠——咔噠，咔噠著——
時間 注視著 乏力地 將月亮與太陽交換了位置。

閉上眼，在夢裡休憩，
他會見了古代的水手。
那些曾被稱為城邦的英雄，
他們揚帆起航，滿載而歸。
但一陣巨浪，就將偉業化為塵灰燼。大海會紀念英雄，也會吞噬弱者。

他絕對無法入眠。
太陽與月亮晃著他的眼，慌著他的心。
在水與天之間，夢境與幻象之中。

他看見了——
死去的船長，
失去右手的大副，
化為白骨的同鄉。
螢綠色的幽魂，在水中 伴著音樂節奏 搖晃著船首。
古老的巫婆出現在了頭頂，圍繞著船瘋狂的舞蹈。

他知曉了，
為他準備的祭祀，已經開始。
死神的觸手早就吸附在了船橋、大腿、和腹部未癒合的傷口。

——這是你的報應，腦海裡的聲音低語。

然而，在幻影中，
海水忽然被撕開波瀾。
一張如刀鋒的魚鰭，撕裂了停擺的時空。
虛假的死神驚懼後退，溜回水下結界。

他看見了。
真正的死神！
血色的巨齒！
如魚雷般碩大的黑影.
不，這不是幻覺，這不是幻覺，

我的上帝啊！
時間開始癲狂的加速。
狂風、閃電、暴雨如末日降臨。
令骨骼顫抖，使小船斜入波濤。

大海已經發現了可恥的褻瀆者！
迫不及待地想將他撕成碎片，吞入冰冷淒涼的深淵！

海水，我畏懼你！
甚至冬日冰冷的沐浴都令我膽寒，
但我也看見了人無盡的痛苦，
在那大海的畫中泛起求生的漣漪。
我不忍心，執著用筆叩開上帝的窗口。
去扭轉畫中他可悲命運的長線，模仿上帝賜予生命再一次奇蹟。

海水倒灌，烏雲退散。
沙灘、白雲，還有天空中虔誠的讚美詩。
在天使風笛的長鳴裡，
他再次被命運眷顧，
繼續他可憐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