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歐根尼幸福依舊

說到底，我羨慕的不是他的骯髒或他的怪異，而是他那種徹底的不在乎。他不在乎眼光、不在乎體面、不在乎未來。他連亞歷山大大帝來找他，他都只說一句：「別擋住我的陽光。」這誰也練不出來吧！

其實我知曉，第歐根尼不是一個可以模仿的人，他是一個讓人羞愧的存在。羞愧於我們連試都不敢試，羞愧於我們以為自己活得清醒。

但讓我坦白說吧，我還是不想去住木桶。我怕蚊子，怕背痛，也怕被野狗叼走拖鞋。自由很好，可我更想在冷天有熱水洗澡。

第歐根尼是個怪人，他的自由以犧牲種種方便為代價。你我，不夠瘋，也不夠傻。只好繼續在現代生活的瓦磚中左顧右盼，看別人好像都比自己過得好，再偷偷想想第歐根尼，苦笑幾聲。

唉。日子還是那樣苦，第歐根尼還是那樣臭屁。

老實說，寫到這裡，我心裡不禁更煩了。

你看，第歐根尼活得像條街頭野狗，卻能流芳兩千年，我呢？似乎什麼證明「我曾活過」的東西都沒有。人生過半，我也曾幻想過一種簡單生活：沒有手機、沒有假笑與應酬，最好連人類都不用見。別傻了，線上一有促銷都會動心的自己，談什麼與世無爭！

第歐根尼倒好，連個碗都不肯留，說什麼看到小孩用手捧水喝，他就頓悟：「連碗也多餘了！」我呢？出門沒帶手機就焦慮。我不是沒想過要簡化生活，只是也怕失去一些東西。

這樣比下來，我活得不快活，真的是「難怪」嗎？或許根本是「必然」吧！

更荒謬的是，我甚至無法真正恨第歐根尼，有時會幻想，如果穿越回公元前四世紀的希臘，在雅典街頭遇到他，我會不會走上前給他一巴掌？還是被他的瘋狂吸引，然後蹲在他那個破木桶邊聽他胡說八道，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穩定、安全、體面，是不是亦是一場荒謬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