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分享十五《诅咒兔》《明亮的夜晚》

郑宝拉 《诅咒兔》

第一次看韩女作家的怪诞故事，说实话被惊艳到了，非常上头，半天的时间把这本书读完了。就像作者说的，这是本凄凉故事合集。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诅咒兔》这篇惩恶扬善的故事，实际到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只留下“我”孤身一人守着兔子灯，没什么值得振奋的，反而觉得凄惨。印象最深刻是《月经》《头》和《重逢》。

《月经》着实荒诞，讲一个因月经不止吃了六个月避孕药但却无故无精受孕的女人，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找父亲所经历的一系列荒诞的事情，最后生下了一团血肉的故事，故事中不断找男人的情节让人看到了女性作为社会资源被威胁、戏弄和戕害的现实。《头》更为惊悚，一个女人的排泄物不断滋养马桶里的“头”，“头”逐渐长成美丽的少女，最终取代年老的女人的故事。一个女人的一生就在这种恐怖的、竞争性的、无可避免的悲剧中走向终结。这两篇将女性的生存困境以如此荒诞又血淋淋的方式呈现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细数下来，这本书的短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女性，书写了女性的生存困境，但也触及了战争、科技伦理、人类欲望、资本逻辑等话题。书中极少有温暖的场景出现，充斥着血腥、暴力、背叛和伤害，即使取得了一些小小的喜悦，这些努力也是无意义的，也会被更深的伤害或失望，更糟的结果所取代。

如果说前面的故事尚有一个明确的主题，最后一篇《重逢》则触及了更为广泛的一种无意义感，表面上这个故事是在讲战争的罪恶，战后出生的孩子如何面对上代的创伤，实则是在描写一种更为无意义感的生存状态。“捆绑”这个行为是一种束缚，也是一种求取确定性以逼迫自己活下去的求生手段——如果不痛苦，那怎么能确定自己还活着呢？就像作者说的，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令人失望冷漠而残。“为什么会无法从那种不幸的时间中摆脱出来呢？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

崔恩荣《明亮的夜晚》

《明亮的夜晚》以四代女性的百年生活史呈现出一种贯穿时代的女性困境。作品虽然带有明显的女性主义视角，却并不以抽象论述为主，而是通过亲密、细腻的经历展示女性在父权结构下的持续受难与互相扶持。除少数如新雨大叔般的正面形象外，大多数男性角色体现的是权力、伤害或背离；反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女性之间形成了稳定、可信赖的情感网络。这种互助关系在书中被塑造得朴实而自然，某种程度上映照了对“母系理想社会”的想象。

作者以第一部长篇就展现出成熟的叙事能力。长时间跨度、众多人物线索与多样的女性情感结构被清晰而有序地组织起来，每一个角色都有其独立的性格、命运与选择。海边玩乐的情节尤为亮眼，那种轻盈、短暂却真实的快乐成为作品里的明亮瞬间，也让读者得以短暂看见女性自身的生命力。整体而言，这是一部以历史沉淀为背景、以女性经验为主线的动人之作。

将郑宝拉置于韩籍女性作者群体中，她的怪诞与血腥与金爱烂的细腻、崔恩荣的现实批判、韩江的极端冷静形成鲜明对比。这些作品共享的，是对人性与社会结构的深度拷问，以及对生命脆弱性的直视。读这些作品并非为了获得慰藉，却常常因其真实与清醒，而在阴影之下感到一种微弱而诚实的共鸣——被看见，也因此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