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苑举正的“国家认同”谈起

苑举正在一个视频里陈述了自己的国家认同这件事。看得出，他们这一辈人，对祖国大陆有着近乎宗教般的眷恋。南明虽然流亡，胸中仍有天下。偏安之民，注定是得不到救赎的，惟有回归故土，才算落叶归根。诚如他所说，国家认同，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和个人的生活经历紧密关联。

但我则在该视频下如此评论：国家认同当然是私人的，但护照却是公共的。我也希望过着这样一种生活：拿着南明的护照，去大陆赚钱，说大陆人喜欢听的话，享受台胞特权。我当然热爱大陆，热爱朝廷，因为我知道，如果他们要抓我，我大可逃回台湾，我安全。他们要梧桐，我就投诚，为国捐躯，死在故土上，也比客死他乡好。大陆的一切我都喜欢，同时我也不愿放弃南明护照，大陆的好处我全要，大陆的问题我能忍，这便是我精致的利己主义。

是的，那些讴歌大陆的老一辈知识分子，大多对宏大叙事有着难以动摇的宗教热忱。正如49年后从海外返回大陆的知识分子们，哪怕回国要接受思想改造，那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在他们的价值顺位里，“自由”“个人尊严”都次要于“家国情怀”“民族自尊”。一个用郑智运动折磨我的国家，却能够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和洋人开战，让洋人不敢欺侮，这太扬眉吐气啦！哪怕我被整死了，也幸福无比。

以前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能理解他们，我自己的价值顺位和他们不同，就以为他们都是傻子。其实不是的，他们有他们的考虑，我应该尊重他们。他们愿意怎样，就为之殉道，只要不干涉我。我认为这是一条普世而不会矛盾的原则——消极自由的原则。我愿意怎样，我也为之殉道，我不干涉别人，别人也不能干涉我。

我想到李敖，那个号称“在拉屎时读三民主义”的狂人。他整天骂国瑜党，讴歌大陆，宣扬“南明无望”，这当然是他的自由。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撕掉南明护照，去大陆做一个普通公民，畅所欲言，批评当局（尽管他会解释为，大陆当局没什么好批评的，但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不可批评的东西，不是上帝，就是魔鬼）。生活会欺骗你，但你无法欺骗生活，你选择的道路，就是你最诚实的答卷。不管你讴歌苏维埃也好，赞美古拉格也罢，这都是“意见”，是opinion。你的屁股坐在哪儿，你就是怎样的人。存在主义说得好，你就是你实际上是的那个样子，因为你始终有选择，你可以选择自杀。你没有自杀，你选择了你自己。但我要戳破一个误区：很多人总以为，意见能反映立场，但他们忘了一句古训“听其言观其行”，说什么不重要——至少在涉及到人生选择的问题上不那么重要——做什么才重要。反美，反转基因，反瑟琴，都可以，都是意见。实际上你在做什么，才能反映你真正想什么。如果“赴美是生活，反美是工作”真的是财富密码，那这种密码就有一种不真诚的面纱：你无法挑明这一点。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真的信奉“赴美是生活，反美是工作”这一原则，你要表现得很痛苦，说自己身不由己，说自己自愿吃苦。这样一来，你就很虚伪；可不这么做，你就骗不到人。

随手作诗云：

良禽择木而栖，燕子冬去春来，

惟有自由流动，才能活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