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的情书之一｜凌晨四点半的光

凌晨四点半醒来，不是因为做梦，也不是被什么吵醒。就是突然睁开眼，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地喊了一下我的名字。我听见了，但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窗帘没拉严，一道细细的月光从布边缝里漏进来，像一条划开的线，落在墙上，也落在我眼睛里。我没动，连翻身都懒得翻，只是静静躺着，听着什么都没有的声音。

手机就在枕头边上，我伸手摸了一下，点亮屏幕，4:32，没有消息。通知栏也干净得像刚重启的世界。黑得发亮的屏幕里映出我自己的脸，有点模糊，有点陌生。像是一个刚刚从水里浮起来的人。

我有点渴了，但不想下床。就这样把头靠在枕头边沿，看着窗外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夜。不是天亮那种亮，而是黑得久了之后，开始慢慢变淡的那种灰。像是夜也累了，撑不住那么黑了。

其实这种时候醒来，我已经习惯了。不是睡不好，也不是心事特别多，就是好像身体到了某个时段会自动跳出来，像钟表里的弹簧忽然松了一下。脑子也会跟着乱七八糟地动起来，不受控制。

有时候想，如果不是这一刻醒着，我大概也不会想起三年前那次搬家，把那盆枯死的薄荷硬塞进垃圾袋的样子。也不会突然记得，某年夏天我凌晨两点站在阳台抽烟，手抖得厉害，却没让烟灰掉下来。还有那封始终没发出去的长语音，听了三遍又删掉。

太多东西白天不会来找你。因为白天你有事情做，有人说话，有咖啡喝，有邮件回。你像个机器一样维持着运行。只有在这种谁都不看你的时刻，它们才会悄悄回来，坐在你身边，不说话。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有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也以为自己放下了，但只要一个不经意的时间，它们就还是会浮上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节，也没有什么非要你做点什么的意思，它们只是想提醒你，它们还在。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房间没变，但感觉像变了点什么。我坐起来，披了件外套，走去阳台。地板有点凉，外面的空气也带点湿气。整座城市好像还在睡，只有偶尔一两声鸟叫，细细碎碎的，在天边回荡。

我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对面那栋楼有一户人家的厨房亮起了灯，橘黄的光，让我想起家。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小时候家里的厨房。那时候我总会在快天亮的时候醒来，去厨房看妈妈煮粥，锅盖会咕嘟嘟地响，她一边煮一边剥鸡蛋壳，动作很轻，怕吵到还在睡觉的我们。

现在没人给我煮粥了。或者说，也不需要了。成长有时候不是变得更强，而是你开始习惯那些缺席。你学会了不再等，也不再怪。

我走回厨房，烧了一壶水。站在电水壶前等它响的那几分钟，好像比我想象中还平静。我没在想什么大事，也没打算规划今天要干嘛。就是站着，看着一壶水从冷变热，冒起白色的蒸汽，心里突然很踏实。

天快亮了。天边泛起一点淡青色，像水里加了几滴牛奶，慢慢晕开。我知道这一天就要开始了。它不会特别好，也不一定坏，但我会在里面。我会起来，会洗脸，会刷牙，会去面对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时。

我曾经以为，人生一定要有意义。但现在我觉得，有时候“意义”这东西本身就很沉重。你一醒来还不清醒，就要开始思考你活着是不是有价值，这太累了。到最后，我越来越相信：只要你还愿意起身，愿意走出去，愿意泡一杯热水，好好把今天过完，那就已经很好了。

你还在。你还愿意。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