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寧願自己是一隻他媽的蟑螂！！！

夜已深。

浴室靜得出奇，只剩下水聲和自己的呼吸。

「你是誰？」

這句話，好像每個人都問過自己一次。

但我從來沒真正想過。

也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

某個晚上，我泡在浴缸裡，突然對著空氣問了這句話。

水淹到肩膀。

背貼著冰冷的磁磚，彷彿被什麼東西靜靜地壓著，動也不想動。

「你到底是誰啊？」

我盯著眼前那片空氣，自言自語。

當然沒有回應。

只是牆壁、蒸氣，和靜止的燈光。

「你不是一直都在嗎？你不就是我嗎？你一直都看著我對吧？」

……

空氣沒有動，但我像聽見了它的沉默。

「那我來說吧。」

我有點咬牙地說了出來。

---

「我叫XXX，是個學生，是爸媽的孩子，是朋友口中的『那個誰誰誰』。」

「是會借作業的好好先生，是老師說『你其實可以更努力』的那種人。」

「是有女生說『你人很好，但我現在不想談戀愛』的那種角色，是團體裡不吵不鬧、永遠不太突出的那個人。」

「是偶爾講了個笑話，但大家只記得笑點、不記得是我講的那個人，是運動會不會被選，也不會被討厭的存在。」

「是訊息永遠最後回的人，常常在思考要不要回，又怕打擾別人，結果還是被已讀。」

「是考試考砸了，朋友卻說『你不是一向都很會唸嗎？』的那個人，是明明很累，卻還要假裝沒事的人。」

「是爸媽眼裡『該清醒了』的孩子，是親戚聚會裡大家都跳過不問未來的小孩。」

「是社團裡有叫過名字，但沒人記得我做過什麼的人，是每次說『我也想去』卻從來沒被主動邀請的人。」

「是搬了東西沒有人說謝謝的人，是站在人群裡卻像影子一樣被忽略的人。」

……

說到這裡，我停下了。

什麼都沒發生。

只有自己的聲音，在水裡緩緩沉著。

---

「……我身上貼了好多標籤耶。」

我笑了笑，但那不是開心的笑。

「可是，這樣就能說『我就是我』嗎？」

我把頭靠在浴缸邊，閉上眼睛。

身體好像越來越重了。

像有什麼無形的石頭從胸口一路往下壓。

「我有記憶，有名字，有喜歡的動畫，有成績、有發票、有牙刷……這樣還不算是一個人嗎？」

「但……我還是不知道我自己是誰。」

---

「唉……」

我嘆了口氣，嘆得好像把腦袋裡的東西一起吐出來。

「我好懷念以前的自己啊。」

「無憂無慮，像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只要吃、只要笑、只要玩，就能活得很快樂。」

「那時候從來不會問這些奇怪的問題，也不會懷疑什麼，只要今天開心就夠了。」

---

「……如果我不是人，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我睜開眼，盯著天花板，輕聲地說。

「狗也好，貓也好，鳥也好。牠們不用煩惱要不要回誰的訊息，也不用擔心明天怎麼辦。」

「只要吃飯、睡覺、活著，沒有人會說牠們不努力。」

「……就算是蟑螂也沒關係。」

「在黑暗裡爬，在縫隙中活，只要還活著就是勝利。沒有考試，沒有表現，也不用笑給別人看。」

「蟑螂不會想『我是不是一隻好蟑螂』，也不會問『我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

---

我低頭看著水面，自己的臉在水氣和波紋中晃啊晃的，已經快看不清了。

「為什麼我不是牠們？」

「為什麼偏偏是人？」

「為什麼人要思考？」

「為什麼光是活著……還不夠？」

---

水開始變涼了。

但我還是沒打算起來。

我閉上眼，心裡默默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人類……到底又是什麼啊？」

……

水聲還在。

但我已經不太確定，自己還聽不聽得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