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知道上

從前，有個小女孩戴著草帽去旅行。她來到海邊，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海。海很遼闊，天也很清澈，藍藍白白得像畫一樣，聞到鹹鹹的味道，空氣裡充滿水氣。沙灘上有好多小洞，像是有什麼東西住在裡面，滑膩、蠕動的。

她走過去，舀起一口海水喝了一口。苦的、澀的、有點酸，喉嚨裡被拉了一下，怪怪的。蹲下來用手摸沙子，沙子有點重，很深。她用手挖了一口沙吃進去，有點腥，沙子卡在牙齒裡，喀啦喀啦地磨擦。

她紮著兩條辮子，穿白色的洋裝，衣服上有紅色和藍色的小花。戴著草帽，邊上有個蝴蝶結，還掛著三顆小鈴鐺。走路時會搖擺，但沒有聲音。她背著紅色的背包，上面印著貓和狗的圖案，裡面裝了水、繩子、打火機，還有一本書。

她經過一片樹林，樹林附近有一個涼亭。走進去，是石頭的桌子和木頭的椅子，椅子上充滿沙子，坐下去會刮皮膚。手上拿著一個麵包，是剛剛買的。這趟旅行她沒有跟家裡拿錢，是自己打工存來的。她的脫鞋裡也進了很多沙。抬起腳抖一抖，沙子掉下來，腳底癢癢的。

在海邊晃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草帽褪了色，裙子變髒了，背包也被埋了一半。她假裝坐在沙地上看夕陽。旁邊的人都在笑，朋友講話，情侶親嘴。她裝作自己也是他們的一份子，裝作看起來很喜歡這裡，其實夕陽很無聊。今天有，明天有，每天都有。晴天、雨天、陰天。

那我呢？我們在幹嘛？

我們躺在冰冷的水裡。這裡很黑，壓迫感很重。好像是水管……我也不確定。身下的觸感是滑、黏、膩。味道是惡臭。感覺是流動的臭水。時不時還有蟑螂、老鼠，經過我，撕咬我，吞食我。

有人說，死掉以後會變成鬼，然後就會知道一切。

那是騙人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能看我自己被吃、腐爛、發臭。

我想回家。只能靠網路傳達。

你在看的時候，可以幫我找找我的家人嗎？

我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我沒有姐姐，也沒有妹妹。我們家在山坡上，不是真的山，只是有點坡度。玻璃是黑色的，房子很大，有很多房間。爸爸媽媽對我很好……只是有時候晚上會偷偷打我。皮膚被藤條擊打的感覺，就像有人用針一下一下刺你。刺完之後，還會痛三天。

哥哥很高、很帥，大家都說他以後會當醫生。像童話裡的王子，穿白襯衫、會笑。但他很喜歡把人切開。我從來沒看過，因為我不被允許進去那些房間。

但我聽過。我躺在地板上，把耳朵貼在縫隙裡，聽見裡面的聲音。那種聲音讓人覺得很舒服。有時候是哭聲，有時候是笑聲，有時候是絕望的尖叫。他們應該永遠都不知道。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

我記得煙火。有好多顏色，像天空開了一朵花。那是我最後看到的光。為我的死亡帶來祭典。還有肉桂的味道。那個味道一直留著，從後方傳來，深深地包裹住我。還有一點薄荷的香味。腳踏車的聲音，很舊的那種，「卡啦、喀啦」地騎過來。很近、很近。我感受到板子在震動，隨著腳踏車移動而搖擺。

我現在也還聽得到那個聲音。你呢？

你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可以幫我找找我的家人嗎？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我以為離開了家就好了。

結果媽媽說得對，外面很危險，還是家裡安全。

我一直都知道，後面偷偷跟著我的人應該是爸爸媽媽。哥哥用刀子割破我的喉嚨，因為我聞到那股肉桂和薄荷的味道，那是他的古龍水，還有他的牙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