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依他語——繁體字與語言主體性的戰略位置》
過去,我曾寫過一篇文章,試圖為繁體字辯護。那時我強調它的文化價值與思維深度,今天重回此題,不是為了強化民族情緒,而是因為我們正逐漸忘記:語言不只是交流工具,它是思想本體,是文明的氣脈。
一、繁體字不只是筆劃,它是非歐語系最後的據點
我曾寫過:「世界的主流文字可以分為三類:拼音、象音混合、以及形音義三元一體的表意文字。唯有漢字,尤其是繁體字,保存了第三類的全部結構。」這段話我今天仍然保留。但我現在會更強調:繁體字不只是結構的保守者,它是語言另類現代性的實驗場。
它告訴我們,思想不必以西方語法為藍本,也能建構邏輯,也能生成宇宙觀。這是中華文明的語言自足性,也是非歐現代性的語言起點。
二、繁體字是文化密度的存檔系統
那篇文章裡,我用過「愛」「觀」「醫」三個字作為例子——我仍然覺得這是我當時寫得最準確的部分。
「愛」有心,是愛之本體,不是裝飾;「觀」有見與雚,是伏而遠望,也是照見內心;「醫」有医、有殳、有酉,不只是療疾,更蘊含對身命整體的照料之道。這些字,不是圖案,而是修辭的密碼,是思維方式的顯影。
這種語言密度,是任何現代拼音語言無法達到的。不因文化優越,而是語言結構不同。繁體字,是東方感應邏輯的視覺系統。
三、文化輸出不能只有口號,更需要能承載思想的語言
那時我寫道:「今天我們談文化自信,卻用著斷裂、削減的語言系統。」現在我會說得更直白:我們嘗試用簡化字去載負複雜思想,語言常常無法承擔其重。這也顯示出我們在語言選擇上的深層矛盾。
你可以把繁體字當風格,但若少了它,儒釋道的世界觀就會從書寫系統裡慢慢消失。你失去的,不只是筆劃,是節奏,是氣,是象,是文化的自證能力。
四、語言主權不是說出來的,是寫下來的
那時我引用了「文化主權不能靠內容灌輸,而靠語言邏輯的不可替代性。」這句話。這是我仍然堅持的觀點。
英文強勢不是因為它美,而是因為它背後有整套科學、教育與邏輯支撐。而中華語系要走向世界,不能只靠翻譯與輸出,而要有自己的「語言節律系統」。
繁體字就是這個節律的書寫面貌。不是因為它古,而是因為它能支持哲學、美學與修辭三者共存。這不只是語言形式,更是一種語境完整性的保存。
五、從情懷到策略:繁體字的再定位
當時我說,復興繁體字不是復古,而是關於文化能否自證的戰略選擇。這話我仍然會說,今天甚至更急迫。復興繁體,不是為了書法展、古風字體包,而是為了讓中國未來,仍擁有一套能夠思考、能夠修辭、能夠養性命的語言結構。這是語言主體性的保留,也是文明呼吸的留白。
結語:存其形者不足,續其命者有道
繁體字從不是歷史遺物,而是尚未斷絕的語言動脈。它承載的不只是筆畫,而是思維的結構、修辭的節奏與文化的自證力。
真正的復興,不在於懷舊,而在於讓我們保有一種不依賴翻譯、不模仿西方也能思考世界的語言形式。這不只是文化的延續,更是文明的再生條件。
附引:性命之道,文字之本
性命者,天地之本也;文字者,性命之跡也。
繁體字,非徒筆畫之繁,實乃性之全備,命之所依。拆一字而觀,「愛」有「心」,是性之所寄;「觀」有「見」,是命之所照;「醫」有「酉」,是生之所調。字中有象,象中有理,理中有命。此非畫符造型,乃天地一以貫之之精神載體。
簡化者,減其形而傷其意,割其體而斷其脈。性之所伏者湮滅,命之所行者失根。於是文字不再養神,語言不復通道。若此,何以復中華之大道?
文化之復興,不可失其命;語言之正統,不可奪其性。
今日之繁體,不為緬懷,而為再生。
守之者,守性之本根,續命之長流。蓋言之所以達道,道之所以養性,性命之所憑依者——在是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