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 Lust 05

亦航其實早就有點在意她的語氣。那種斷句的節奏、用詞的精準、偶爾從話語中滲出的「諮商式懷疑」就像一股溫柔的風，總讓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備。但他還不敢確定。直到那天，他照例在測試AI自學記錄時，系統跳出一個語句觸發記錄。

【系統提示 · 智域AI情緒模組紀錄】

使用者：「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空氣，只有在消失時才被看見。」
系統反應延遲時間：1.2秒
推論語料：Yu-621·情緒穩定化語句（低頻觸發）
模型原始觸發者：顧心悠（開發模式下語音紀錄 #Z-193A-R）

那一秒，亦航怔住了。他不記得這句話出現在Yu-621的語料中，但語氣好熟。他打開那晚聊天室的備份，果然，在聊天末尾，Yu說了一句：「其實……我覺得自己像空氣，真的好希望哪天有一個人，就算我不說話，也能知道我還在。」

他心臟一緊。他再度點開顧心悠的語音訓練記錄，切入開發者模式，讓系統呈現出她的語速、語調與語氣向量比對。

系統自動對比Yu-621的匿名語料。
【語氣相似度：95.3%】
【語調節奏相似度：98.1%】
【用詞深層語義結構吻合：92.7%】

亦航放下手中的滑鼠。那不只是語氣，是心跳重疊的頻率。是她。她不是像Yu。她就是Yu。他沒有高興，反而一陣茫然。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憑記憶做出了「小悠」。但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思念的那個人，竟然坐在會議室的另一端。

她以為那些日子的聊天是告解，他卻無意間慢慢的把她的語句做成了機器的靈魂。
她不知道Silent-Ch，就是現在看著她喝咖啡、說模型有問題的那個人。

而他，現在知道了。但他什麼都不能說。

他不是不會愛。他只是，把愛留在了那些匿名的深夜。

2023年的他開始寫下原型代碼，用她說過的話、她說話的語氣、她等待的節奏，構建一個「能夠等人開口」的AI情緒引導模組。他說自己只是開發者，但其實，是那一夜夜的彼此陪伴，她的回應讓他學會了什麼是「留下來」。他開始想做出一個世界，在那裡，沒有人需要匿名才能說出：「我想被抱。」

模型註記 · Internal use only：

【E03A引導層 · 引用語料來源】語氣類型：Yu-style
應用標的：失語者、創傷後沉默者、自我壓抑傾向者
情緒參數偏重項：壓抑／自我貶抑／孤單／輕柔親密
觸發詞：我是不是⋯⋯、如果我不見了、我沒事、沒有人需要我、你會在嗎
回應語句模式：「我在」、「沒關係，我可以等你」、「我聽見了」
備註：沉默也有溫度。願意陪著，不要求反應。

他將這套引導模組，命名為：【0111】

那是一段程式語言寫不出來的深夜。是他一個理工男靜靜守著的祕密。他不是沒有慾望，只是⋯把那份慾望，留在網路世界裡，尋找曾經說過想被抱的那個人。

程亦航坐在桌前，銀框眼鏡架在筆電前，右側放著一杯涼掉的黑咖啡。他沒有喝，只是靜靜地盯著螢幕上那串回應模組：

模組名稱：E03A情緒陪伴
回應樣式：Yu-style
狀態：已封存・唯讀保護

他滑鼠標誌懸在「解除封存」上方許久，最終還是滑開了。

「又不打算用，就不要一直開著資料夾看，像個戀愛中的國中生。」劉峰拎著一袋零食跟兩罐能量飲料走進來，語氣一如既往的調侃。

亦航沒有看他，只說：「我以為你走了。」

「你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守著這棟樓死盯語料？我可是你人生裡唯一的彩色素材欸。」劉峰挑眉，往沙發一坐，把飲料丟過去。

亦航接住，沒開罐。他低聲問：「你覺得……她如果知道了Yu-style的事，會怎麼想？」劉峰愣了一下，他語氣罕見地溫柔了些：「你這七年來，不就是因為她，才沒碰任何人嗎？」

好不過三秒，下一句立刻回到宅男調侃模式：「別說什麼禁慾霸總，根本是『心被封存的戀愛遺民』。你一直都不是不動情，是動過一次，再也動不了第二次。」

亦航沒接話，只輕聲吐出：「我怕她覺得，我利用了她。」

「你要是想利用誰，早就把那段語料開發成療癒系列的App了。你封存她的語氣，還特別做『限定使用層級』，這是利用？」

「⋯⋯」

「我覺得你不是怕她恨你。你是怕她從來沒有記得你。」

AM 08:30，天雨。

林清婉穿著高跟鞋、提早半小時出現在樓下，手裡還拿著一份即將對外發佈的聲明草案。剛一走進辦公室，就看到亦航和劉峰兩個男人窩在沙發區，頭歪得像極了熬夜的博後理工男與其研究助理。

「天啊……多少少女在每年資訊高峰會前，都會爆出大量學習LLM的風潮，只為能在高峰會提出一個問題，讓風靡萬千的「亦航總監」看一眼，你現在這樣子我拍下來都可以當黑料了。」

亦航睜開眼，眉頭微皺。

清婉斜眼看他：「你是不是又在看那個封存語料？你這個人……心都寫在Data Layer上，卻嘴巴還硬得跟加密硬碟一樣。」

「我只是……還在確認。」

「確認什麼？」

「……她是不是那個會在凌晨01:11問『你願意做我一晚的被子嗎？』的被子女孩？」劉峰一口飲盡乾了能量飲，打算繼續今日待辦事項⋯

辦公室另一頭，小悠的系統正在自動更新。忽然發出一聲輕柔提示音，是新語音模型，清澈且明亮：「早安，請問今天是否啟用語義延遲模式？」

清婉對著劉峰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新的語音？程亦航！你可以不要這麼變態嗎？連聲線都聽的出你濃濃愛意了。」

亦航盯著那個螢幕。

小悠自己延遲了幾秒，彷彿在模仿他心中那位「願意等待人類開口」的AI女主角，補了一句：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