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選擇》第二章

「在黑暗中長大的人，並非怕光，

而是怕光讓他看清自己。」

——《亞爾墮之書・黑絲章》

自從艾因有記憶以來，他第一次睜眼的地方，就是亞爾墮的城市——無光之地。

這裡沒有晨曦，沒有笑聲，也沒有名字。只有每一個人的代號，冷冽的灰石牆、重複不斷的滴水聲，以及永不停息的低語。

他的搖籃是一口石棺，棺蓋上刻滿咒語，用以封印他未來的記憶。

身邊的人從不對他微笑，只會測量他的骨骼、記錄他能承受多少痛苦。

「疼嗎？」那是訓練官問他的第一句話。

他當時只有四歲，滿手是血，卻只是搖了搖頭。

因為他知道 —— 答案不重要，反應才重要。

在亞爾墮，痛苦是一種語言；

忍耐，是唯一證明你還活著的方式。

這座全黑的訓練殿堂名為「絕響殿」，是亞爾墮選拔傀儡使的秘密場地。

所有孩子都戴著面具，只有代號，沒有名字。

艾因的代號是「E-07」，旁人稱他「第七之影」。

他很快學會黑術——如何抽出記憶為武器，如何以他人之痛強化自己的靈魂。他並不恐懼，因為他明白：這，就是自由。

訓練官曾說：「我們不強迫你成為任何人，我們會給你選擇——做工具還是做犧牲者。」

有一次，艾因問：「如果我不選擇成為任何人呢？」

訓練官微笑：「那你會變成燃料，點燃別人的選擇。」

艾因從未見過「父親」——那位黑王從不踏入影宮。他只存在於傳說與夢魘中，如同尚未醒來的魔神。

直到艾因九歲那年，一位白髮巫師來到殿中，遞給他一件物品。

是一枚鏡子。

那鏡子映不出艾因的臉，只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與七根操控傀儡的手指。

巫師說：「這不是讓你看見自己，而是讓你明白：你能留在這裡，是因為你還沒做出選擇。可若你永遠不選擇，你終將成為亞爾墮的燃料。」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

「就算說得再漂亮，也不過是待在這座影宮，永永遠遠成為別人的影子。」

十三歲那年，艾因完成了他的首次任務 —— 暗殺一位叛逃者。

他沒有猶豫，也沒有錯手。

當他跪在那片溫熱的血泊中，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感覺。

沒有驕傲，沒有悔恨。

沒有情緒，甚至沒有臉上的表情。

只有任務完成的事實。

「你看起來不像個孩子。」獵兵隊長說。

「我不是。」艾因答。

隊長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黑王終於第一次召見他，是在十五歲那年冬天。

那一天，冰雪覆滿亞爾墮，天空依然毫無陽光，獻祭的鐘聲持續了七日七夜。

黑王坐在無光王座之上，披風如夜，領口綴著金色花紋，冷得像神明雕塑。
他的聲音低沉如萬靈之合：

「你願意成為黑火之主嗎？」

艾因沉默。他沒有說「願意」，也沒有說「不願」。

他只是抬起頭，望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

自己雖從未照過鏡，卻感覺那雙眼睛與那聲音，有種無法解釋的熟悉。

那晚，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個女人，坐在光之湖畔。

湖面映著皎潔月光與五彩飛鳥，她溫柔地為他梳髮，然後輕輕撫摸他的頭。

她沒有臉，只有聲音，說：

「即便你變得面目全非，我也會記得你的眼睛。」

當他醒來，眼淚已悄然滑落。

他不知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