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上

changj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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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与不是无心之错,他们都知道

  艾米丽死于一场由她父母主导的一场谋杀。她就像往常那样子,吃着自己最爱的可乐味的像玻璃弹珠那样大小的糖果,她的舌尖被着细微的小气泡刺得有些许发麻,她便下意识得将那颗小糖果推到舌头后部,一次,两次,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子。但是这次她是不幸的,黏腻的糖果就着涎水滑下去了,她捂着自己的嗓子,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此刻,她的父亲亚瑟·柯克兰先生正急匆匆得拎着公文包出门,没有看到艾米丽向自己伸出的手。而她的母亲,弗朗索瓦丝·柯克兰女士,这会也是躲进了房间之中,他们都在心照不宣地逃避一件事——柯克兰先生或许是一个恋童癖,对象正是他可爱的小女儿。

  于是当弗朗索瓦丝察觉到门外太过安静而询问出声时,没有人回应,她又带着疑惑地再问了一次,最后一次则带上了怒火,然而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死寂。墙上老挂钟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之中显得分外突兀,那是弗朗索瓦丝在艾米丽出生那年淘回来的旧货。第一次,弗朗索瓦丝感觉到了时间流逝得有多么缓慢,多么清晰。

  艾米丽从来没有不应声过。

  弗朗索瓦丝打开房间的手是颤抖的,她看见了,那个原本活泼的小女孩,现在趴在毛茸地毯上一动不动,她一只手向前伸出,眼睛死死得看着亚瑟离开的大门,另一只手则捂着脖子,大张着嘴。弗朗索瓦丝曾瞥见了这个动作,但从她的角度只看见了艾米丽伸手,那时她心中一阵烦躁,便直接推门而入自己的房间,如果……

  很显然,没有任何的如果,艾米丽小小的身躯躺在了白绒布的棺材之中。她的嘴巴被合上,溢出的涎水也被擦去,眼睛也闭上了,双手放在胸前,一副平静祥和的模样。亚瑟很平静,弗朗索瓦丝也是。 

  他们回到家中,而后坐在棕色的,铺着一层红绒布的沙发上,在沙发的前段还贴着一个金色的鼓起来的星星贴纸。当弗朗索瓦丝坐下,她的手自然地向下垂落,塑料的质感让她在瞬间皱了皱眉,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种触感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当她下意识地查看后,她漂亮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那枚星星是沙发上唯一的亮色,周遭还有些黏腻的痕迹代表或许之前还有其他五颜六色的贴纸曾待过,但是现在,那颗星星是独一无二的,闪耀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

  亚瑟注意到弗朗索瓦丝的异样,他看见那枚贴纸,喉头滚动几下,对着自己的妻子倒开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拘谨得像第一次见到这个漂亮女人一般,或许比第一次还要拘谨。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落在对方的金发上,还是肩膀上,亦或者背上。他心中腾起一股绝望,在这绝望之中他竟然也有些庆幸。他忽然想起艾米丽吞咽糖果时候的动作,独属于孩童的俏皮,嫩红的舌头上,漆黑的糖果,闭上眼睛,糖果和牙齿碰撞的声音,吞咽声,以及,糖果划过柔软的咽喉,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最后,在细嫩的双臀之间被排出。臀部下面是独属于少女的纤细的大腿,小腿。在炎热时节,风吹过便可以看见带有无限成长和遐想的皮肤。

  弗朗索瓦丝抚摸着那枚贴纸,她的眼中没有眼泪,但是身子却弓起来不住地颤抖着,她害怕,她恐惧,她也是凶手,是助纣为虐的帮凶。假如没有人证,那么这枚见证了艾米丽死亡的星星便是唯一的物证。她摸索着那枚星星,想要将它撕下,但是她圆润的指甲明显不能将这颗星星与沙发分离,她内心不由得发出一阵哀鸣,她害怕失去她的丈夫。尽管,他也是凶手。

  亚瑟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他现在并不想触碰弗朗索瓦丝,他把艾米丽的死亡归结于他们两个的错,但是在心中却总是忍不住更加苛责弗朗索瓦丝一点,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她如果能更细心一点,能及时得发现艾米丽的异状,那或许艾米丽就不会死亡。亚瑟的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艾米丽的模样,她是那么得鲜活与柔嫩,带着和这个家都格格不入的快乐。弗朗索瓦丝无疑是温柔的,从小到大的娴静,和她青梅竹马的亚瑟自然也是从小到大的绅士,就算年轻时张扬过,也在不久内就回归到了绅士的身份。

  唯有艾米丽是不一样的,艾米丽的活力好像从来用不完,她笑得明媚张扬,她不知道如何轻声细语地说话,但是她知道怎么在搞遭一切事情之后,怎么样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得到亚瑟和弗朗索瓦丝的垂怜和放弃责罚她的行为。这一切其实都是弗朗索瓦丝和亚瑟没有体验过的,那种生命感另亚瑟忍不住注视着艾米丽,就好像被困在囚牢之中的人,无比渴望自由,自由又仅仅在咫尺之遥,他伸手,伸手就要抓住那一刻,自由消散了。

  弗朗索瓦丝再三抚摸着那颗星星,在一片古董暗沉的家具中,这枚星星带来了一瞬间的欢乐,接着它转瞬即逝,使得一切又归于暗沉。亚瑟站起身开了灯,他说自己下楼去买些面包,再买点果酱。弗朗索瓦丝尽量用着最平静的声音说道“再带些蓝纹奶酪回来。”

  亚瑟不爱吃蓝纹奶酪,弗朗索瓦丝在婚后也再没有提起过。只是这一刻,她忽然就很怀念,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怀念那个还没有爱上亚瑟的自己,还是怀念那个没有拥有过艾米丽的自己,或许两者兼具。她现在做不到放下亚瑟,却失去了艾米丽,这块奶酪像是她无声的,弱小的抵抗。

  亚瑟买完最新鲜出炉的法棍,又在同时买上了果酱,最后站在奶酪区。弗朗索瓦丝要求的奶酪就在他的眼前,而他的手此刻又伸不出去了,他知道这是弗朗索瓦丝的反抗,他也知道弗朗索瓦丝还深爱着他。但这事让他陷入了无比的痛苦之中,他不能忽略自己的错误,对于艾米丽的不正常的心思也好,对于弗朗索瓦丝的忽略也好,他感觉到整个人浑浑噩噩,脑中已经被乱七八糟的情绪完全占满了。于是他只能赶紧取了奶酪,路过酒类专区的时候,犹豫了一会还是挑了一瓶白兰地。

  弗朗索瓦丝坐在餐桌上,熟练地切开法棍,抹上果酱之后,又抹上了蓝纹奶酪。熟悉的气味在这一刻冲入她的口腔与鼻腔,她的眼眶开始泛红,但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进食风度与习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亚瑟沉默地吃完一份面包之后就借口躲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弗朗索瓦丝眼里的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她的眼泪在脸颊上滑落,呼吸逐渐紊乱,最终还是没有吃完手上的那块面包,就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逐渐,逐渐得撕心裂肺。

  亚瑟看着早就被自己放到书房中的白兰地,取了一把小刀就将保护的膜撕开,拔开塞子仰头就将烈酒灌入喉中,他一直不擅长喝酒,但是此刻他喝着酒,思维却越来越清晰。在某一刻,他的余光好像是看见艾米丽伸出的手的,但是他想着弗朗索瓦丝会把这件事完美得解决,就好像她解决每一件事情一样。这是一个可怕得想法,亚瑟感觉无数的思绪领导着自己向一个奇异的地方过去,完美解决事情,完美解决……艾米丽。

  亚瑟听着门外的哭声渐渐减轻,他推开门,连走路都已经摇摇晃晃了,他不敢面对他心中的真相,弗朗索瓦丝也不敢面对那一份真相,或许他们都看见了,或许在心灵深处,他们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保全了亚瑟,保全了弗朗索瓦丝,保全了婚姻,也保全了爱情。亚瑟只是坐在桌边,然后又挪到了弗朗索瓦丝身边,最后低下头用牙齿叼走弗朗索瓦丝手上的最后一小块面包。

  弗朗索瓦丝抬头看见得是个双眼猩红,衣衫凌乱的亚瑟,这和以往任何时候的亚瑟都不一样,太过于落魄,太过于癫狂,令她的心开始疯狂的跳动。这不是因为爱情而开始的跳动,反而是作为猎物的恐惧。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凑近,谁的唇也不知道先碰上了谁的。亚瑟的手最终落在了弗朗索瓦丝的腰上,他将弗朗索瓦丝压在地毯上。

  “我们是共犯。”亚瑟的眼里猩红稍稍褪去了一点,但酒精上头,他已经再思考不了更多,他的动作带着不耐烦与粗鲁的意味,他现在只想迫切得将自己的不安与过错发泄在对方的身上,借着醉酒的名义。

  是啊,他们是共犯。弗朗索瓦丝忽然觉得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她双目之中再也没有了恐惧,反而是一种平静,平静得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转而她又露出一个笑容,最标准的微笑,捧起亚瑟的脸“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去地狱吧,我唯一的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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