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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崩潰時代的備忘錄|群體已死,群眾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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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正活在一個連反抗都無法聚合的時代。這不是比喻,而是現實的殘酷版本更新。


引言|我們活在一個連反抗都無法聚合的時代

我們正活在一個連反抗都無法聚合的時代。

這不是比喻,而是現實的殘酷版本更新。

在這個時代,集體行動變得越來越稀有。抗議難以延續、運動難以成型、聲援總是曇花一現。我們無法自我組織,也無法長久信任彼此,彷彿連「群體」這個概念本身,都已經被技術與結構一點點瓦解了。

這不只是政治行動的失能,而是整個社會肌理的斷裂。個體被推向極致的原子化,彼此的視野與語言逐漸無法交集。不是沒有人憤怒,而是沒有人能一起憤怒;不是沒有議題,而是沒有能承載議題的群體。

那麼,我們究竟是如何失去了「群體」的?

我們是否還能再組織起來?

或者,群體真的已經死了,而新的「群眾」尚未出生?


第一節|從群體到平台:我們失去了什麼?


過去的群體是一種**「共同處境 + 穩定場域 + 長期關係」**的結晶。

  • 在工廠裡,工人彼此了解彼此的困境;

  • 在社區裡,鄰里擁有共同利益;

  • 在大學、工會、黨派、教會中,個體經歷組織的社會化訓練。

這些結構塑造出了一種「可以行動的我們」,讓人不只是原子個體,而是能夠產生協作、對抗與未來想像的社會性主體。

而今天,我們的「在一起」是透過平台完成的:

  • 在臉書、微博、X 上,我們靠著演算法的推薦聚合;

  • 在 telegram、discord 上,我們靠著即時訊息感受連結;

  • 在線上虛擬世界中,我們以「流動身份」接觸陌生人。

乍看之下,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更「連結」。

但事實上,我們早已失去了真實的社會性與行動力。


第二節|去組織化社會:平台如何摧毀真正的群體形成


平台的設計本質上並非用來支持群體,而是服務於資本與治理的效率最大化。

  1. 平台強調即時性 → 破壞了深層關係的建構;

  2. 演算法排序 → 使關注與話題極度碎片化;

  3. 帳號與匿名共存 → 導致責任與信任難以建立;

  4. 平台治理權 → 對群體施加不對稱控制(封鎖、限流、推送誘導);

簡單地說,平台提供的只是參與感的幻象,而非真正的組織能力。

我們不是沒有聲音,而是聲音被切碎,被即時消化,被拋向無人回應的空間。

甚至,平台培養出一種「單人消費抗議」的幻覺:

只要點讚、轉發、留言,我就完成了「參與」。

但真實的社會行動從來不是這樣的。它需要:

  • 長期穩定的成員;

  • 反覆磨合的決策;

  • 能夠承擔後果的行動主體。

這些,平台無法給予。


第三節|我們無法互信:碎片共識與信任熵的崩潰


「群體已死」不只是結構崩壞,更是心理信任的全面失能。

當代社會裡,「信任熵」正在飆升——

我們越來越難相信任何人能持久一致、行動可靠、利益共通。

其原因包括:

  • 多重身份的流動 → 難以建立連續的記憶與責任;

  • 情緒驅動的行動 → 迅速升溫、迅速瓦解;

  • 政治立場極化 → 合作失敗成為常態;

  • 自媒體個體化 → 每人都是一個品牌,無法共築主體。

於是,行動成為短命泡沫,群體成為一次性閃現,

我們開始對「集體合作」這件事本身產生懷疑。

這是信任的退場,不只是制度問題,而是深層心理的解組現象。

我們不只是無法合作,更是無法想像可以合作。


第四節|非敵人化社會:失去對抗能力的政治空間


傳統政治的核心,是清楚的「對手關係」:

  • 工人 vs 資本家;

  • 民間社會 vs 獨裁政權;

  • 弱勢群體 vs 壓迫機構。

這些二元對立提供了組織的方向、目標與凝聚力。

而當代社會卻進入了一種非敵人化的治理模式:

  • 敵人不再具象,而是模糊的系統錯誤;

  • 壓迫不是粗暴暴力,而是日常性的數據壓制;

  • 權力分散、責任模糊,抗議找不到責任人。

結果是什麼?

我們無法精確瞄準真正需要抵抗的對象,也就無法有效組織任何有力行動。

這種「沒有敵人」的治理形式,其實更強大。

它讓憤怒沒有出口,讓行動沒有方向,讓社會抗體失去反應機制。

我們並非不願對抗,而是連對抗的基本架構都被拆掉了。


第五節|群體如何重生?去平台、去即時、重協作


我們不能再依賴傳統的群體模型。

歷史上的群體,建立在穩定工作、地理鄰里、共同經歷與制度空間之上。

而今天的現實是:

  • 我們在遠端工作、在平台社交、在瞬息萬變的語境中漂流;

  • 沒有持續性關係,也沒有穩定的共同場域;

  • 想組織、想抵抗,連「哪裡集合」都回答不了。

所以,問題不是「群體為什麼死了」,而是:

我們該怎麼用新的材料構建新的群體形態?

去平台,是所有重建的前提

平台不是中立工具,它是治理系統的延伸。

如果群體的誕生與發展仍依附於 Facebook、Twitter、Telegram、Discord 這類空間,那麼它永遠無法跳脫監控、切割與預設框架。

任何真正想誕生的“政治群體”,必須離開平台。

這不意味著全然離線,而是意味著:

  • 自建服務器、自控數據、自訂組織流程;

  • 不依賴演算法推送來形成群體認同;

  • 建立能夠記錄、記憶、決策與協作的自治空間。

去即時,是重建信任的必要條件

即時性殺死了深度,也殺死了信任。

  • 即時行動鼓勵反應,而不是理解;

  • 即時參與鼓勵熱點,而不是承諾;

  • 即時回應會製造信息焦慮與情緒波動,降低長期協作的可能性。

重建群體,必須建立在「慢速關係」與「延遲回應」上:

  • 給思考與共識留出時間;

  • 鼓勵文檔、會議、對話與版本化共識;

  • 減少「一次性喊口號」,轉為「逐步磨合式共建」。

重協作:從微單位開始

我們無法一次性重建「群眾」,但可以從微型的「群體」做起。

  • 三人以上的穩定信任小組;

  • 具備日常溝通、實踐任務、經驗記錄的基礎機制;

  • 不求擴張,但求自洽;

  • 不依賴外部平台,而以開源工具維持內部秩序;

  • 不幻想“一次改變世界”,而是日常地“穩定生成一點點秩序”。

真正能穿越崩潰死循環的,不是巨大的口號,而是能夠在瓦礫中自組的能力。

我們不再相信群眾,但可以重新學會「共在」

「群眾」這個詞太大了,也太久沒有發生過了。

我們不必從那裡重新開始。

我們需要的是另一種結構:小型、信任、具實踐能力的共在單位。

這些單位不需要被媒體看到,不需要一次性聚光燈,也不需要讓誰感動。

它們只需要活著、穩定、能夠在下一次系統性崩潰時,彼此托住彼此。


結語|未來不在集體中,而在自組織微單位的可能


我們誤以為歷史是由「群眾」創造的。

但事實上,歷史常常是由一群彼此信任的微小單位,在混亂中堅持協作而創造的。

未來也許不再屬於那些能夠喚起幾十萬人走上街頭的口號,而是屬於:

  • 一組能夠長期互信的帳號;

  • 一個能夠跨越平台維繫溝通的協作鏈;

  • 一套不依賴情緒驅動、能夠穩定運作的「慢行動協定」;

  • 一群願意在平台之外、話題之後、情緒冷卻以後,仍願意留下來建造些什麼的人。

這些微型單位不偉大、不劇烈、不可傳播。

但它們是唯一能在「後崩潰時代」中生存下來的組織雛形。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