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住在朱天文朱天心家對面的日子

從全台北捷運進出人數倒數第三名的辛亥站,向人煙更加稀少的隧道方向前進,沿著辛亥路直行,再拐進分岔的山徑,依小丘而建的老透天厝三樓,是我和 S 共同生活的第一個家。
後來想想,「地靈人傑、人文薈萃」似乎從一開始就成為我們定調住處的關鍵字。
本來就對如同S夢中場景的山中小屋抱有好感,租房網形容這裡被稱為「台北小京都」,房東熱情介紹此地里長是司馬中原的兒子,雖然這個豆知識還不足以讓人心蕩神馳,但當他接著提到「朱天文朱天心就住在對面」,我們就知道勢必得在情緒驅動下做出不可逆的決定——中了。
住在打造八〇年代台灣文壇半壁江山的文學朱家對面的滋味,是會聽到郵差高喊:「朱天心包裹!」再發動機車揚長而去,應該稱得上是現代版的雞犬相聞;是朱天文從文學課堂的文本裡現身,戴眼鏡瞇著眼在捷運站旁的小七操作 ibon 印表機;是夜半默默向對面房間行注目禮,猜測還亮著燈打電玩的身影應該是謝海盟吧。
某一晚到陽台曬衣服,正好侯孝賢導演從朱家大門步出,當時還硬朗的侯導頭戴鴨舌帽、手裡夾著菸,邊往下走邊回過頭向門口相送的一行人揮手,還瀟灑地送上兩個飛吻。陽台上的兩人你瞧我我瞧你地屏氣凝神,不敢相信自己也構成了此刻畫面的一部分,那是我們在辛亥老宅的魔幻時刻。
搬走很久以後,還興沖沖地找了紀錄片《我記得》來看,只為一窺曾經的對門鄰居屋內樣貌,一邊不合時宜地想胡蘭成也曾住過的、往來無白丁的文學之家其實也和我們家一樣,沒有天然瓦斯。
去年,我們搬到倫敦,再次被房仲用同樣的招數蠱惑——George Clooney 人權律師伴侶的事務所就在隔鄰,他十七年的職涯中一共見過她兩次——於是我們義不容辭地租下那個地下室小房間。
還沒寫成我們的《地下室手記》,某天出門就發現整條街停了一排 SNG 車,研究了一陣才驚覺律師事務所的成員不只庫隆尼太太,還包括現任首相,律所的客戶包含黎智英還有維基解密創辦人阿桑奇。邊汗顏邊埋怨房仲先生怎麼不早說,又暗暗慶幸此地治安應該是不錯的。
同一排公寓(門牌號碼只差了6號)則是狄更斯故居,《孤雛淚》就是在此完成,距今一百年前就被改為博物館。當年狄更斯應該租下了整套公寓,而我們所住同樣格局的建築,則被足足隔成十五個房間。所以,如果好奇住在大文豪的家是什麼感覺,歡迎做我們的鄰居,差不多可以擁有十五分之一的體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