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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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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托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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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都是隨手就寫⋯⋯因為我實在沒有腦力多想

早幾天本來想開始寫『動態小說』就是在動態裡寫,每次限240字,內容根據我在當清潔工時的所見所聞改編。寫了一段以後,刪了,覺得無法掌握小說的重心;清潔時遇到的其實也不好用小說形式描繪。

連暑期工也沒打過的我,一直以來都是白領;當清潔工是我第一份藍領『工作』但因為我是無償幫忙,看待工作上的事情所取的觀點或許有點不同;於我而言,這是總讓我在好和壞之間玩搖搖板的經歷,也讓我的情緒大起大落。

一個很『有趣』的『發現』是住漂亮大屋的客戶八成都是西客(即奧客)不願付錢,把價格壓得極低,同時有極高甚至不合理的要求,付丁點錢就要皇帝級的享受。雖然某些種族人士尤其如此,但整體來說西客無分種族。當然,大家事先同意了服務,錢又付了,就得交付,有點吹毛求疵也能體諒;但好些是連尊重都欠奉,讓我們直接劈炮不幹了的。

有一家四口加條狗,家住中產社區(留意,英國的中產範圍極廣,有機會詳談)五房三浴大屋,選了每星期一次的清潔服務。在那以前,我們先得替那屋子大清潔,花了四個人、七個小時的時間;作為參考,一般這個大小的屋,大清潔只需兩、三個人,大概四、五個小時。可怕的是,一個星期後的首次維護性清潔便弄得像個小型大清潔;兩個工時的活,足足做了四個工時。往後的每個星期皆如此,且每況愈下,逼使我們開口跟客戶談判;最終這宗生意沒了,我們也不覺得可惜。

你或許會想,區區一個星期,又不是天天開派對,屋子能髒到哪兒去?

其他房間不多說,就只說浴室,廁所馬桶屎跡極多,且總是沒有沖廁,打開便見大便飄浮。半身高的污衣籃明明已經滿了,還是挑戰起高樓那般一直往上放,不是都倒在地上甚至馬桶裡,便是打開門直接砸在我們身上。浴缸裡色彩繽紛的浴液(真的藍紫黑橙,什麼色都有)結成一塊塊黏在按摩噴口周圍,被一堆長髮糾纏。粉底、唇彩、眼影的痕跡滿滿在牆上和洗臉盤內。再看清楚一些,好像還有點屎黏在洗手盤側。

對,你沒看錯也沒想錯,用這洗手間的人就是兩個孩子,十五、六歲的少男少女,生理上能生孩子但連沖廁擦屁股都搞不好的人。

我們組員之間以『衛生棉』來稱呼這屋子和那家人。那是因為女孩把用過的、整塊染紅的衛生棉扔在地上和馬桶蓋上。正正因為此,我們跟客戶溝通,坦言這已屬個人衛生範疇,我們無法為他們處理這麼私密的衛生問題,也認為這對清潔員來說有健康風險。我們也不能每次來作維護清潔都得以大清潔的程度處理。客戶的反應是「這不是清潔員該做的嗎?」完全沒有覺得自己的女兒丟臉;就算她星期中烙塞把屎尿弄一地,他大概也會覺得她該擱著,等清潔員周末來處理。

神經病!

做清潔,自然不能怕髒,屎尿不是一回事。道理上,服務條款不包括的,我們就不做,不是客戶覺得『清潔就該做這做那』我們就做什麼的;這些屎尿屁經血等等個人衛生事項,一般都不會包括在服務裡。人情上,若那是偶發事件(例如忘了沖廁)我們自然不會怎樣,頂多提醒客戶一下下就了事;若然事情不是偶發,而是客戶故意為之,那就是剝削和違犯合約,我們甚至能提出賠償要求。

不過,總有例外。

有那麼一個行動不便的獨居老人,生活幾乎等同無法自理,看樣子也不是有錢的人。他的屋子不單臭氣熏天,大門一開便是屎尿的酸臭,且像危樓那般,處處是陷阱。單說浴室,便像被炸了一回那般,洗手盤搖搖欲墜,浴缸的兩側木板飛脫,缸裡是又藍又啡又黑的銹跡、水垢跡,牆上白色階磚呈棕色,白色馬桶裡頭因生銹和水垢而呈全黑,外邊則全是屎,估計是綠色的地毯(對,舊屋子很流行浴室也舖地毯)被屎尿染黑並發霉,把臭味都鎖在極小的空間裡。

我躲在那浴室裡足足六個多小時,對那些屎尿已然習慣,連口罩也省了。

清潔完那屋子後的幾天,我們似乎都還聞到那氣味,覺得自己是怎也還沒洗乾淨。然而,我們的心裡卻多了一份喜悅,即便老人嘴裡並沒太多感謝(他連說話也乏力),即便那是虧本生意,即便我們預計屋子很快又會變髒。甚至,我們都希望屋子整理好了以後,老人會重新有了點力氣,能好好考慮搬到養老院(他已抑鬱至無法集中精神於任何事);即便那代表我們會沒了這生意,卻是我們更樂意見到的。他需要更好的照料,需要離開那處處是風險的小屋。

拍擋向我提及,有些團隊打開門見著的是客戶的遺體,覺得很心酸;我說,那更證明我們做的是好事,至少這些無依的老人不會變成白骨也無人得曉。我們更是在他們生前給予了一些聽起來不怎麼樣,對他們來說卻意義重大的支援。

我並不喜歡清潔這份工作,它累垮了我本已不好的身體;但它總適時讓我覺得,我們的工作不僅給予服務條款上的東西,也給了一些客人情緒和精神上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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