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光下的曖昧界限

「現在？可是我的電腦是桌機喔！」晚上九點，洗完澡準備休息的她，意外接到他的語音通話。他的筆電壞了，送修要一個禮拜，偏偏明天客戶會議的簡報還需要修改，所以想向她借電腦。

「我過去用一下，很快。」他懇求︰「妳可以做自己的事，不用理我。」

「那你過來吧！」結束通話，她先環繞一下自己的房間，還行，稍微收拾一下桌面，掃個地就好了。當然，還要添點浪漫，她點開音樂平台，挑了自己常聽的輕音樂歌單，靜靜等待他。

半個小時後他抵達，穿著白衫休閒褲的他看起來很清爽，飄過來猶帶著沐浴後的清爽水氣，看樣子也是剛洗完澡吧！她壓抑砰砰的心跳，招呼他到書桌前，電腦已事先開啟等待他了。

「音樂會吵到你嗎？」

「輕音樂可以。」他沒有動她的播放頁面，打開USB中的檔案專心處理自己的簡報，而她將枕頭豎直墊著背，安靜地坐在床上用平板看網路漫畫。她的房間小到沒有放置沙發的空位，也因此兩人之間只有一步距離，使她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在悠揚的樂音中，他清爽的味道依稀飄來，這樣的距離讓空氣變得黏膩，她壓抑著心裡的悸動，深怕一個呼吸就打破這一絲浪漫。

捧著平板滑動她最近在追的網路漫畫頁面，卻無心於此，每隔幾分鐘她就情不自禁用眼角偷瞄他的側影，高挺的鼻子讓他擁有完美的側臉線條，視線沿著脖子、胸線、肩膀……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移動。

他在她家，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深夜來訪是多麼奇特的事，讓她有一種感覺，彷彿他本來就屬於這裡，這是他們兩人的家。

他在加班，而她在等他，等他忙完就會走來她的身邊，手指輕輕撥弄她的髮絲，深情地捧起她的臉，輕吻，而她把手臂順勢環上他，像夫妻一樣繾綣纏綿，度過每一個屬於彼此的夜晚。

「妳在看什麼？」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她腦海中那些幻想。

她怔怔地看他，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用手遮住平板的畫面，卻沒蓋住那微微露出的肌色－－漫畫的劇情好死不死發展到男女主角的肉戲。

「妳居然在看H漫！」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興奮地伸手搶走平板。

她感覺臉在發燙，「那不是H漫，只是成人向的輕熟女漫畫。」

他似乎是第一次展現男人好色本性，「這什麼鬼，怎麼重要部位都是聖光。」

「因為它不是H漫。」她強調，但好像辯解無效。算了，都是成年人，她也不是沒有經驗，剛剛腦海中還上演了A片，就大方一點吧！「這個作家的故事很好看，不是只有色情而已。我喜歡他對於男女主角心理的曖昧拉扯，很細膩，也很唯美。」

「嗯！」他似乎認同。「H漫比較直接，真槍實彈都畫出來，沒有這種可笑的聖光。」

「但是有時候太誇張，像是有些女主角的乳房大到不可思議，我覺得那才可笑，完全是滿足男人的幻想吧！」怎麼回事，他們竟然冷靜理智地討論起色情漫畫。

「妳也有研究？」

「我賣書的。」

「是。」他把平板還她，想了一下，說︰「不過妳的書店好像沒有這類書。」

「我那裡有不少小孩出沒，不適合。」她的社區型小書店，負責人其實是舅舅，公務員退休的他頂下這間國小旁的小書店，找當時正失業的她來幫忙，後來因為健康因素退居幕後，放手給她經營。唯一條件是要維持童書及文具的部分，服務小學及社區中的孩童，而週末他也可以帶孫子來看書。

「你忙完了？」該送客了嗎？才十點半，離她夜貓子睡覺的時間還早。

他似乎沒有離開的念頭︰「好渴，有沒有喝的？」

她打開冰箱，「有紅茶跟氣泡水……」然而，眼尖的他看到那瓶她從老家帶來的威士忌。「可以喝這瓶嗎？」

那是她父親的藏酒，他現在肝病不能喝了，為了防止他酒癮破戒，她作主將他的藏酒分送親朋好友，自己也帶了一瓶回來，不過她不習慣喝烈酒，通常都調可樂喝。

「調可樂，真是太浪費好酒了。」他惋惜。

於是他為她調了Highball，自己則純飲。 兩人在音樂中放鬆聊天，酒精似乎成了他們的催化劑，在微醺中越靠越近，長久以來建立的防線似乎有些疲軟了。

不知何時，他已經坐到她的身邊，近到可以聞到酒氣。「我一直很好奇，妳為什麼不交男朋友？」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他是忘記了還是……不確定他的用意，她謹慎地放淡語氣︰「我有喜歡的人。」

他沒有追問，好像知道答案般，又喝了一口酒。

「你呢？很多人喜歡你，你好像沒有接受過誰？」

「我不是好對象。」他的眼神有點落寞。

「我覺得你很好啊！」她是真心的。

他苦笑，「我前女友罵我自私、軟爛、控制狂。」

「怎麼可能！」她驚愕，心中不由自主地為他辯解，在她眼中他從來不是這個樣子，如果說他有缺點，大概是每次突如其來的憤怒，惡毒的言語總會傷到她的心。但他的憤怒並非無理取鬧，只是過於認真的他標準和別人不一樣，如果可以再溫柔一點就完美了。

「因為妳是朋友。」嘴上拉開距離，身體卻往她靠，他含糊嘟囔著︰「像我這樣的人，當朋友比較長久。」

她心有點寒，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躺一下。」似乎是醉了，他竟然身子一倒，卻倒在她身上。

「喂！」她嚇了一跳，喚他，隨即安靜下來。

她俯身，看他枕在自己腿上的臉龐，輕輕撫過他額前的髮絲。這個角度可以近距離把他看個清楚。他眼睛閉著，挺直的鼻梁，堅毅的薄唇，可以偷親嗎？

「你睡著了嗎？」他沒有回應。

被他枕著的兩腿之間微微發熱，一種熟悉的異樣感覺油然而生，她感覺到內心的躁動，一些親密幻想在腦海中不停輪播。

－－如果是偶像劇，我就把你弄到床上，脫光彼此的衣物，等你第二天醒來，哭訴要你負責了。

可惜這不是偶像劇。

她壓抑著，如果兩人之間會有什麼發展，她希望是在彼此都清醒且情投意合的狀態下，而不是趁著醉意放縱。

她嘆了口氣，隨即想到什麼似的，露出頑皮的表情，伸出兩指，用力的往他鼻子掐去。

「唉唷！」他痛醒︰「妳幹嘛！」

「你才幹嘛吃我豆腐！」她裝出兇悍的表情。

「欸，兩點了。」稍微清醒的他揉了揉眼，「我該回去了。」

「你可以嗎？不要酒駕喔。」或者，願意留下來？

「我找代駕。」

他在講電話的時候，她默默的幫他把重要的隨身碟收進包包，取下衣架上的外套遞給他。

「今天謝謝妳，不只借我電腦，我還喝光妳的酒。」臨行前，他恢復客套又禮貌的距離，「下次我拿一瓶紅酒還妳。」

「嗯，掰掰。」她期待的可不只是酒，語氣有掩不住的失落。

他的手搭上門把，打開。「還有，我喝醉時說了什麼，妳都不要介意。」

「啥？」她傻眼，還想追問，門卻被他關上了。

她站在門邊，聽著心跳的餘音。他是什麼意思？他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嗎？他是要她忘掉說她只是朋友，還是不要介意前女友說他是自私、軟爛的控制狂，或者，他要她忘掉把她的腿當枕頭的事？不行，她要問個清楚。

她追出門，代駕已經到了，他開啟後門正準備上車，看見她出來，笑著揮了揮手。

於是她只能吐出一句︰「到家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