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覆巢

九月初七，太后薨逝。

皇上一刻也没等，连太后的白事还没有操办，便立刻下令抄没顾府所有资产。

顾府的朱门在黎明时分被撞开。铁甲士兵踏入庭院，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震得昔日华丽的宅邸摇摇欲坠。往日锦绣、诗书满堂，如今只剩哀嚎与凌乱。厅堂内的画卷倾斜倒挂，檀木屏风被刀刃劈裂，碎裂的漆屑散落一地，这百年世家在此刻正式倾塌。

顾府中人无一能逃。男女老幼皆被押送，哭喊与斥责交织，声音汇入晨风，带着一种凄厉的悲凉。曾经的显赫、荣耀，如今尽数化为泡影。

至于顾清寒，顾清宫两位被送入宫中的两位小姐，她们的结局早已注定。昔日曾是后宫宠妃，得尽荣华一时，可随着风向骤变，昔日的宠爱也不过转瞬即逝。顾家倒台，姐妹二人被打入冷宫，幽居于阴冷破败的殿宇之中。珠钗落尽，锦衣换为粗布，她们每日面对的，是无尽的冷寂与凄凉。

宫墙高耸，掩不住宫人的哀怨。曾经的顾家女儿们，也不过是大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盛宠时风光无二，弃置时不过草芥。冷宫的夜色里，烛火昏暗，她们偶尔梦回往昔，仍记得庭院中花树下的笑声，却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想来，来与天家做妾不过是为保家族一朝荣华。 可顾家覆灭，不过是权力更替中最寻常的戏码。而她们的一生，亦只剩一句叹息：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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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听着紫云汇报的消息，轻轻叹息一声。她已然料到顾家如今的结局，却是无力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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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曦林苑的院落被火光映得通红。焦黑的烟雾升腾而起，撕裂了平日里安静的夜晚。南阳站在院子中央，灯影摇曳，她的眸子如寒星般清冷，望向前方那燃烧的房屋，里面正是她的哥哥顾炎。

丫鬟面色惨白，手指颤抖着指向火光，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和惊恐：“小姐……房子……着火了……是少爷……他……”

南阳依旧稳若磐石，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她缓缓抬眸，平静地看着火舌在夜色里舞动，映在她冷冽的面庞上，更显孤绝。

一群小厮领着水桶急忙跑来。南阳拦下他们：“他要寻短见，”南阳冷声道，语气中带着冷笑，“你们随他去。这个不禁吓的废物，留着他何用。”

丫鬟怔在原地，泪水打湿了脸颊，嘴唇颤抖，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此时，柳氏疾步而来，声音尖锐而愤怒：“你个贱人！当初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王八羔子，我怎么就没想到把你给掐死？那是你亲哥哥，如今还不让救了！”

南阳缓缓转过身，眼神如寒冰利刃般扫过母亲。她的眸子深邃而凌厉，嘴角没有任何笑意，声音清冷得宛若寒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丞相将被处刑，顾家已被抄家。你或我，都逃不掉。”

柳氏愣在原地，呼吸急促，几欲咽下喉头的哽咽，却无力回嘴。

“柳氏，你应该庆幸你夫君没犯下更大的罪。承皇上隆恩，各个子孙不过是流放而已，就连女眷也免了发卖。”南阳缓缓开口，声音凛冽：“区区流放之苦，总好过丢尽牢狱、过生不如死的生活。或是发卖，或是充官妓，这样的下场，已是最好的结果。”

柳氏的面色刷白，眼角带着恐惧，却又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南阳的眼神扫过她，仿佛手持利刃抵在她胸口，寒意逼人。

“诺是被诛九族，我会更羞愧的。丞相可没做什么风光事。”南阳停顿了一下，转而望向火光映出的房屋，火舌映在她的眼底，倒映出一丝莫名的欣赏：“至于顾炎，你难道没听到吗？他死之前不是喊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这么高尚的情操了。你若进去救他，岂不是毁了他的高尚？”

柳氏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眼泪涌出，却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一翻，晕了过去。几名丫鬟扑上前，死命摇晃她，呼喊着：“夫人，夫人，你醒醒啊！”

南阳不曾回头，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们一眼，声音冷冽：“我们已被贬为庶民，不必以尊称相称。至于你们，今晚收拾收拾就走吧。好聚好散，自己去找个好人家。我之前住的院子里还有几百两银子，要便去拿吧。”

丫鬟们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南阳的目光如冰封千年的湖水，深不可测，她的威严与冷酷让人无法直视。

火光映照下，曦林苑的墙影摇曳，映在南阳的脸上，冰冷得如同冬夜的雪。她缓缓转身，步履轻盈而决绝，走向院中的空地。今晚，她将是这里最冷静的人。

丫鬟们不再叫喊，慢慢站起身来，一个个离去，朝南阳的院子方向，步履蹒跚却又不得不离开。

火焰在夜色里肆意燃烧，顾炎的身影被吞没在烈焰之中。南阳站在院中央，丝毫不动，如同一座孤绝的雕像。火光映在她的眼中，却再没有任何波动。

她心中明白，顾炎的死，是家族倾覆的注脚。他自焚之举，表面是自尽，实则是最后的抗议。可在她看来，不过是废物的终结，亦是家族残局中必然的牺牲。

夜风吹来，火光摇曳，木香焦糊，烟雾弥漫，带着呛鼻的气息。南阳抬手，轻轻抚过胸口，感受那冰冷的血液和心中的决绝。

这一刻，她与丞相府彻底割裂。

她缓缓走回正厅，面对母亲柳氏晕倒的身躯，眼神冷漠至极。柳氏被几个丫鬟搀扶着，面色惨白如纸，呼吸颤抖。南阳直视她母亲的脸，仿佛看见了昔日所有的温柔与亲情都被烈火焚尽，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柳氏，你自负为母，却未曾教会你女儿生存之道。”南阳冷冷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记住，这世界从不怜悯弱者。”

柳氏似乎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女孩。南阳的冷酷，不是瞬间的愤怒，而是积累十几年的理智与清醒，是生死之中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武器。

夜色中，火焰依旧熊熊燃烧，顾炎已不复存在。南阳站在院中，凝视着那片烈焰，仿佛看见了家族荣华的尽头，也看见了自己未来必须独自行走的道路。

她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烟雾弥漫的空气，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从此，南阳只为自己而活，不再为任何亲情与血缘妥协。

丫鬟们收拾好自己，离开院落，留下空旷的院子和满地的灰烬。南阳走到院门口，目光穿过火光与烟雾，望向远方的夜色。

火焰渐渐熄灭，夜色沉寂，只剩下南阳一人立在院中，面容冷冽如冰。顾炎的悲剧、柳氏的崩溃、丞相的入狱、家族的倾覆，都与她无关。她只清楚，明日之后，她必须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家族的荣华和所谓的亲情，都不过是浮云。唯有理智与行动，方能护得自己与未来。

院中，夜风轻拂，灰烬在风中聚拢又飘散，仿佛为南阳铺开一条孤独而冷冽的道路。她望向自己曾经居住的院落，轻轻道：“残局之中，我将走到最后。”

既然顾家已到，接下来皇上必定会清算闻家了，只有一夜的时间留给她再复盘，再思考明天的对策了。

夜深，丞相府里空无一人，唯有南阳独自站立在灰烬与火光之间，独自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