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住,重建秩序 | 我的解放日志07

7月7日,下午4点多,我和朋友线上会议,会议尾声,我同她分享我的个人状态,我说,我这几天都处在一种混乱的无序状态中。
那天,是我7月2日从借住的朋友家搬出来,找了房子,开始自己一个人住的第6天。与朋友线上会议前,天然气公司的师傅刚刚上门来给我检测完天然气和接通燃气灶,另外,和朋友线上会议的大流量卡也是前一天晚上才到的。
房子是6月30日订下的,是一间空房,花了两天的时间,一边收拾整理我在朋友家的所有行李,一边去附近的二手家私店里淘床、桌子、椅子、冰箱等基础家具,然后慢慢地把行李一趟一趟从朋友家挪到了自己的房子里,在7月2日晚上正式入住。
住进来的第一晚,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3点多都毫无睡意。第二天见到了朋友,朋友问我自己一个人住什么感受,我开玩笑说,可能之前借住她家一直在客厅打地铺,突然睡床上了,总有点不踏实的感觉,不敢随意翻身,还是地板结实,不会有任何的晃动。
玩笑之余,这其实也是我的真实感受,在很短的时间里,从一个熟悉的空间转移到另一个新的、陌生的空间,是会在身心上都需要适应的,而这种适应,我想也是人类对于变化的应激反应吧。

回顾我过往30多年的人生,我搬过大大小小很多次家了。
第一次搬家,是12岁那年,从祖屋搬到自建的新房里。父母找人算好了最佳的搬家日期和具体时间,我记得是凌晨三四点,总之天还没亮,父母把睡梦中的我和弟弟叫醒,给我们分配了第一批要跟着人进去的物品,夜色中,借着手电筒的光,我和弟弟跟在父母身后,一家四口肩扛手拎着走到了新房里,母亲很快在厨房生火煮了一锅饭,敬了灶王爷,寓意着开炊了,就算正式住进来了。
那个时候,总归还是年纪小,对搬新家是兴奋的,脑子里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记忆。再次搬家,是因为拆迁,我们一家前脚刚将物品搬出新房到出租房,等再返回去拿东西的时候,拆迁队已经把房顶砸开了几个大窟窿,那窝刚孵出来正嗷嗷待哺还未睁开眼睛的燕子摔在了碎石尘土中,我们还未来得及搬走的一些物品四处散落,一阵阵风吹过来,吹得新房旁边那丛竹子哗哗作响,也翻动着我和弟弟以前的课本书页。
我记得,母亲把那只养了很久的老母鸡抓住放在鸡笼里,然后招呼我们赶快走,不要被碎石和灰尘伤害。我也依旧跟在母亲身后,只是我频频回头观望,拆迁工人站在二层楼顶上,挥舞着大铁锤,我眼睁睁的看着明明昨天还住着的房子,一下子变成了一片废墟。回出租房的路上,那只老母鸡被卖给了别人,因为出租房是别人家的楼房,没有环境给我们养鸡。
那次搬家是一次很奇特的体验,一天之内,兵荒马乱的四口人,身后是再也回不去变成废墟的新家,前方是一套堆着从新家带过来的各种物品的出租房。那个时候,我开始在外地上大学,后来也在外地工作,在再次搬回自己家房子里的那几年,我并不清楚,我的父母是如何在这套出租房里重建了自己的生活,包括接受一个被称为“家”的临时空间,以及上楼之后,生活和谋生方式的剧烈变化。
过了几年,我们家从出租房搬到自己家的返迁房里。我记得这次搬家也依旧是天不亮就开始的,只是这次搬家,其实没有太多东西要搬过去,因为返迁房是新装修的,已经差不多什么都有了。我记得拿了电饭锅,一到返迁房,母亲照例煮了一锅饭,敬了灶王爷,而我则因为起太早太困了,在父母房间的新床上睡着了。那一觉,我睡得很死,虽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和灯,但内心是安定的,这是我的家。

回到我自己。
2011年大学毕业后,我留在当地工作,在工作单位附近找了间房,一个人住,一直住到2015年底,独居了四年多。之后的近10年时间里,除了偶尔几次两三个月的独居外,我基本上都是和其它人一起居住,室友、家人、朋友,七月份的这次搬家,是我再次开始一个人住。
差不多10年前的那段独居经历,我能够想起来的细节已经不多。
那时,阳台上被我捡回来的各种植物,如万年青、紫竹梅等,因为日照充足,枝繁叶茂,长成了一片相互纠缠的小森林,我常常站在这片小森林前,越过一条国道、再越过一片荒地看火车,后来,荒地慢慢的变成了商品房。
那时,缺乏生活经验,买了玻璃的凉水壶。有一天,在将刚刚烧开的水倒进凉水壶里的时候,凉水壶裂了,玻璃碎片和开水飞溅到我双腿上,虽然立马跑去卫生间冲凉水,但两条大腿上仍就留下了很大的疤痕。
那时,每隔一段时间,会心血来潮将房间里的布局换一换,每次换完,就感觉是住进了一个新的房间。也时不时为那个房门苦恼,那个房门关上后并不严丝合缝,每当刮大风的时候,会响,就折了厚纸片,塞住门缝。
现在回想,那个时候选择自己一个人住并没有太多的考虑。正式毕业前,我已经开始在第一份工作的机构实习,机构就在大学附近,毕业典礼结束,在最晚离寝日之前,我并没有太多时间精力去找房子,就随便在大学附近找了间合适的房子来住。
或许是刚刚结束4年的宿舍集体生活,加之沉浸在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中,我很快就习惯了一个人住,并且在那四年多,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别人住在一起。
结束这段独居生活后,我第一次出省,来到了广东,开启了我和别人一起居住的生活。最早是大学朋友在坂田的出租屋里,后来是下沙、文锦渡,再后来是广州,格尔木、香港、成都,期间回老家住过几个月,现在是又回到了深圳,有朋友租的房子,有和室友一起合租的房子,有朋友自己家的房子。
五月份就跟朋友有过商量,会在七月底前从她家搬出去,我很感谢她让我住进了她的家,但是不管是她还是我,我们都一致确认,我们都需要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前两个月我去看房的时候,看的都是适合一个人居住的房子。

6月30日,交了订金,当晚我就拿到了钥匙。在那间空房里,我呆到很晚。一来我在检查房子里有哪些地方需要维修,二来,我在脑内规划房间的布局,需要采买什么东西,最重要的是,我还没从怎么一下子就租到了符合自己要求的房子且马上就要开始一个人住的事实中回过神来,所以,我需要呆久一点,去确认和接受。
我原以为我带到朋友家的行李不多,但真正收拾起来,也花费了一番功夫,搬东西那几天,天气很热,奔波两三个二手家私店才找齐全满意的家私,网购的生活必需品相继在路上,房子里的维修是我住进去好几天才弄好,天然气也是住进去快一周才弄好,彻底的卫生清洁、合理规整家具布局、采买米面蔬菜粮油开火做饭、解决上网问题、确定新的快递驿站......
7月2日从朋友家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后,我常常有一种不真实感,很悬浮,坐在书桌前,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没有动力要做什么。一开始,我以为我只是身体累了,毕竟,但凡搬过家的人都清楚,搬家是多么消耗时间和精力的一件事情。我休息了,睡了很多觉,但那种悬浮无力的感觉还在。
前几天,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我妈妈刚种下的辣椒、茄子的场景。新鲜的辣椒苗、茄子苗刚被种在规整好的土地上时,个个都是蔫不拉几的死样,生死未卜,但两三天后,它们就挺直了腰杆、叶片也舒展开来,活起来了。
我想,我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想起了小时候的辣椒苗、茄子苗。我开始自己一个人住后的状态跟它们是异曲同工的,它们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去适应新的土地、去扎下根,而我也是需要时间去适应一个新的空间、另一种居住方式和相适宜的生活和心理状态。虽然近10年前,我独居过,但10年后,我、地域、环境等等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需要重新去体验和适应,去建立适合自己的秩序。
秩序,这是我今年初开始深有体会的一个词。年初,我开始在日常生活中规划一些每日、每周、每月必做的事情,比如运动、冥想、学粤语、行山、写作等等,时间一久,感觉到身心都发生一些变化,比如因为定期做着一些确定的小事情,自己对于不确定性的接纳程度是越来越高了,情绪状态也是越来越稳定。
7日,同朋友的聊天中,当她听到我感觉身处混乱无序的状态中时,她给出的建议也是,越是混乱无序就越要先牢牢建立和坚持好自己的秩序,不管是生活秩序还是内心秩序,必要的秩序会给我们带来安定,只有当我们身心安定了,我们才能更好的理解混乱无序,也不惧怕与混乱无序共处,最重要的是,我们才有心力和智慧在混乱无序中去创造。
七月中旬,去徒步了一次,在下山的路上,捡了一些被扔掉的绿萝回来养,这几天看,这些绿萝已经长出了新的根须。它们被我养在了那支好几个月前被陌生小孩送的一束黄玫瑰的玻璃瓶里,黄玫瑰的花早已经枯萎,被我剪掉了,却长出了旺盛的根系。挤在一起的黄玫瑰和绿萝旁边,是三月份从拼多多上买回来的水培玛丽安,它们被我放在冰箱上,旁边是家人的照片。
就像捡回来的绿萝,不仅仅是每月的徒步,我也逐渐将搬家之前的一些日常活动捡回来,比如冥想、运动、写作等。绿萝长出了新的根须,我也逐渐感觉到,我也有开始在我一个人居住的房子里扎下一些根,慢慢地重建起了一些我一个人住的生活和内心秩序。
10多年前独居的时候,那片阳台上逐渐长成的小森林,给我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和惊喜。冰箱上的玛丽安、绿萝 、黄玫瑰会长成怎样的一片小森林呢?不知道,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就会看见,所以慢慢来,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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