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玄幻｜騙過時間的人

在宇宙邊緣第 87 個恆星系，有一個連星圖都懶得標記的小行星。

傳說那裡住著一群叫「分相者」(Morphion) 的外星文明——不是靠繁殖延續生命，而是靠「面貌分裂」。

他們的生命週期只有短短 12 年。

每當行星進入極夜，他們的身體會產生一次「細胞分裂式的面貌重置」：整個臉部被撕裂成兩個時間切面，一個是未來的樣子，一個是過去的樣子。

兩個面貌同時存在於空間中，卻共享著同一個生命頻率。

它們像是一條河流的上游與下游，看似分離，實則連通；只要太靠近，時間會因為頻率共振而崩塌，兩個版本都會瞬間老化。

分相者的語言裡沒有「青春」和「老去」。

因為在他們眼中，臉只是時間的影子，而臉是不會背叛主人的。

真正會背叛的，是時間。

有一天，一艘地球探測船墜落在這顆行星上。

探測船上有一名地球人科學家，林岱舟。

他第一次看見分相者時，嚇得差點尿褲子，以為自己眼花：同一個人，臉部卻分彼此左右，像是時間照鏡子後故意玩的一場惡作劇。

分相者首領告訴他：「我們這樣做，是為了製造時間的盲點。當生命被分裂成不同的時間切面，死亡就無法鎖定單一目標，它必須同時帶走兩個版本，但兩個版本根本無法同時靠近。於是死亡只能在我們之間徘徊，猶豫，拖延。」

林岱舟震驚。

在地球上，細胞分裂是生命的開始；但在這裡，細胞分裂卻是生命的逃亡。

他問：「那你們能永生嗎？」

首領笑了，那張笑容同時出現在他左右兩個版本的臉上，明明相同表情卻帶著截然不同的歷史。

「不能永生，但能迷惑死亡。每次分裂，我們都在賭，賭死亡會在猶豫中放棄，賭時間會在困惑中繞道。但賭局總有盡頭。當兩個版本的距離太近，或我們的生命頻率開始衰弱，死亡就會一次帶走所有的面貌。」

林岱舟沉默了很久。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四十七歲，鬢角開始泛白，眼角藏不住的細紋。

他想起那些被時間奪走的東西，年輕時的膝蓋不再能爬三層樓不喘，熬夜後需要三天才能恢復的身體，還有鏡子裡那張越來越老的臉。

「如果……」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如果我也能分裂呢？」林岱舟小聲的問。

首領的兩個臉同時看向他，眼神裡閃過一絲警告。

「你確定嗎？分裂不是禮物，是詛咒。你會看見自己的兩個面貌永遠分離，永遠無法觸碰。你會忘記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林岱舟卻笑了，那笑容裡藏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渴望：「在地球上，我們用記憶欺騙自己，用照片假裝時間停止。但鏡子不會說謊，身體也不會。與其等著被時間抓住，不如——」

他頓了頓，眼神堅定：「不如親手把自己撕成兩半，讓時間找不到我。」

狂打閃電的黑夜降臨時，林岱舟站在外星飛行器的控制室。

分相者為他舉行了儀式，那是一種古老的生命頻率共振技術，能強制啟動細胞的時間分裂；簡單說，就是用一面青銅鏡子照向他。

儀式開始的瞬間，他感覺到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裂。

不是痛，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空洞感，像是靈魂被從中間剖開，一半留在過去，一半滑向未來。

然後，他看見了。

他的左臉，是二十五歲的自己：皮膚光滑，眼神清澈，充滿對世界的好奇與野心。

他的右臉，是五十五歲的自己：鬢角白髮，滿臉皺紋，眼神卻出奇地平靜。

兩個林岱舟同時存在。兩個林岱舟都是他。

他想伸手觸碰年輕的自己，但剛靠近，空氣就開始扭曲，時間在警告他：不要試圖讓兩條河流匯合。

分相者首領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恭喜你，林岱舟。從今天起，你騙過了時間。但代價是，你再也無法確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林岱舟，或者說兩個林岱舟，同時看向鏡中的自己。

年輕的那個笑了，笑容裡藏著勝利的狂喜；年老的那個也笑了，笑容裡卻藏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哀。

他聽見自己的兩個聲音同時說：「沒關係。只要不老去，我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百多年後，地球收到一則來自宇宙邊緣的訊號。

那是林岱舟發回的最後一段影像：

畫面裡，林岱舟站在一面落地鏡前，哭喪著臉。

他和鏡中的自己相望，卻再也無法靠近。年輕的面貌依然年輕，年老的面貌依然蒼老。

時間停在了分裂的那一刻，像是一張永遠無法拼完的拼圖。

影像的最後，兩個聲音重疊著說：「我成功了，我騙過了時間。但我也出賣了自己，換來了永恆。」

然後畫面裡，林岱舟同時伸出雙手撫摸自己的臉，試圖穿越裂谷觸碰彼此，螢幕瞬間變成雪花。

地球上的接收站陷入死寂。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發生了什麼。

但所有看過影像的人都明白：「騙得過時間的人，最終也被自己騙了。」

因為當你把自己撕成兩半，你就再也不知道，哪一半，才是你真正想留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