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眼淚說〉方晴君

〈眼淚說〉方晴君

從小被髒話養大。
那些話像野狗咬人，
罵久聽久，在耳中變成笑的本能。
小菜一碟，只是不能吃而已。

母親總忘了，她也是女人；
罵的全是對女人的低下侮辱.

她在醉酒中炫耀家中的地契，
在KTV裡灑著一疊百元鈔票，
罵小姐，罵我們。

她說她酒瓶上掛的牌，比我送的飾品好看。
那天起，我再也不敢送禮。

有些愛，太貴了。
貴的讓我連一點微薄的心意，
都不敢伸手遞出。

那些叔叔們，一個個喝進她的享樂中，
又一個個被她吐掉。

而那個叔叔，
他是唯一帶我們去公園的人。
豐原的風有茶香，他煮的；
打球的我們累了，就會仰望天空，
看著公老坪的星星，眨著眼睛不說話，

叔叔總笑著問：「你們要不要吃麥當勞？」
我們說要，他就買套餐。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奶昔，
甜得像被愛的錯覺。

他退休的錢，後來也花沒了。
終於沒有價值的被母親一腳踢開；
媽媽說得雲淡風輕，
像倒完一瓶酒的平淡。
我卻因為他不會再回來，哭得不像人。

那個年紀，
我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加害者，
誰又是被害者。

我只知道，
他被趕走後，
記憶中那片山的星光變冷，
而我想到他，眼眶就變熱。

爸爸翻出剪破媽媽和叔叔的遊覽照片，
說他終於知道一切。
我看著那張被撕裂又熟悉的笑臉，
我不知道我此刻要護誰？
替叔叔說話，或是安慰爸爸，
還是其實是我要請爸爸原諒？！

最後我對爸爸說：
「對不起，我只是太想有個爸爸。」
叔叔帶我們玩，我是真的開心，也真的難過。

你們都愛媽媽，
但她誰也不愛。
她愛的，是那張提款卡的臉。

真心要給能守護的人，
可惜我媽她，不是。
她沒有心，她沒有。

如果叔叔他對我壞一點就好了，
我就能理直氣壯的恨。

可是他太溫柔，
我只能用一輩子的遺憾，
去回味那杯奶昔的味道……

如果你們的真心都給我，
是不是結局，都會不同？
想要愛的我，什麼都得不到。
可以得到愛的人，
卻隨便踐踏別人付出的真心。

這個世界，真不公平。
我的眼淚說著。
卻也只能落著，
什麼都沒改變，
我那日復一日的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