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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Sun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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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的故事:鐵捲門落下的那一刻

暖暖Sun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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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忘掉。用力地忘掉。但我忘不掉──橘子
境〈在〉

繪者境送給橘子的話:

千絲萬縷
幻成夢與非夢
星星是存在的
你也是在的
在,就是呼吸的空氣
在,就是力量

本文涉及談論性暴力議題,恐造成閱讀者替代性創傷,請斟酌自身狀況評估是否繼續閱覽

那天鐵捲門拉下來的聲音,我永遠都忘不了。

金屬碰撞的聲音在空蕩的教室裡迴盪,一瞬間,空氣都凝住了。他走過來,笑得像平常一樣,好像只是準備要討論課程的內容。但我心裡隱隱有種不對勁的預感。還來不及反應,他突然就抱住我。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掙扎,卻感覺不到出口。他的手滑進衣服裡,我只覺得背後一涼,內衣扣子被解開了。他笑著鬆開我說:「只是開個玩笑啦,別那麼緊張。」

我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把扣子扣回去。心裡卻像被釘子釘進去一樣,既痛又懷疑——剛剛那算什麼?我是不是太敏感了?但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碰我?

我沒有講。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怕。怕老師知道、怕學校知道、怕家人知道。怕自己失去這份實習學分、怕未來當老師的夢想被毀得一乾二淨。所以我隔天還是照常過去了,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但我錯了。從那天開始,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鐵捲門哐啷哐啷關上。他把我壓在牆上強吻,撩起我的衣服,摸遍我整個身體。

我想掙脫,他說我力氣很大,他抓得很辛苦。但我從來沒有成功掙脫過一次。

後來,我哭到眼淚也乾了,力氣也沒了,只能癱軟,呆呆地看著他油頭中間掉下來的髮絲。他邊笑邊說:「妳終於開始喜歡我了吧?」

不知道哪一刻開始,我被困在一個惡性循環裡。

沒能在第一次時說出口的罪惡感,把我一次次推回那間教室。而每一次更嚴重的侵犯,又加深我的罪惡感。

我告訴自己,不能說,我太清楚這社會怎麼看待這種事情。我怕被問為什麼不逃,為什麼不反抗,怕被懷疑是不是我也有喜歡他。怕我連最基本的尊嚴都保不住。

我不是沒反抗。我反抗過很多次,只是每一次的反抗最後都換來更痛的報復、更深的絕望。

有一次他叫我下班後先去附近晃一晃,等其他同事都走光再回來。我知道會發生什麼,於是我拒絕,直接回家。但下一次,一樣的情境再次出現,我逃不掉。

「知道為什麼妳惹我生氣了嗎?咦?妳在發抖耶,好可愛。」這次他壓得更重、碰得更深,我整個人幾乎崩潰。

有一次,我搶到鐵捲門的遙控器,把門打開想逃走。他衝過來把我拉回去,一邊搶遙控器一邊吼:「搞什麼?妳以為妳能去哪裡?」然後又把門關上。他說:「今天要處罰妳。妳主動親我,我才讓妳走。」我照做了。他說:「果然是很喜歡我的嘛。」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只要讓自己「愛上他」,就比較不那麼痛?我甚至一度說服自己:「是不是我其實也有點喜歡他?」光是產生這個念頭我就想吐。我好恨自己,怎麼能這麼想?然後罪惡感又更深一層。

他說我只是個笨大學生,而他是老闆,我沒有選擇權。

教授來實習單位探訪,他看著我說:「妳看起來蠻快樂的。」我愣了一下,硬擠出笑容說:「還不錯。」但我心裡想著,「救救我」,但我知道這句話說出來的代價會把我整個人生都炸裂。

快樂嗎?我的衣服底下全是瘀青,胸口、手腕、大腿內側。

快樂嗎?我那時候瘦到只剩42公斤。

快樂嗎?我早就不是原本的我了。

我逃不了。我能做的就是裝沒事。就像他說的:「妳也沒喊啊,妳根本不想逃吧?」

後來實習結束,我逃走了。我什麼都沒講。我甚至不確定這段過程算不算犯罪,我只知道,我想要忘掉。用力地忘掉。但我忘不掉。

我從那間補習班離職後,什麼都沒說,就這樣畢業,找了一份跟教學毫無關係的上班族工作,埋進日常裡假裝一切沒發生過。

我曾經以為只要不說出來,就能像沒發生過一樣。但痛苦會爬進你夢裡、藏在你眼神裡、躲在你和別人保持距離的每一個瞬間。我逃不掉,我只能去面對。

過了四年,我去了一次心理諮商。那次諮商師問我:「如果妳能見到那個當時哭泣的自己,妳會對她說什麼?」

我說:「我會賞她一巴掌問她到底在衝三小。」

那時的我,真的這麼恨自己。恨到不肯給自己一點點溫柔。

直到多年後我才知道,這叫「權勢性侵」,這叫「PUA」,我開始以客觀角度理解當初的自己。

所以我選擇了另一種方式讓自己活下去。我開始寫,寫得很清楚、很具體,一個畫面一個畫面地還原,像拼圖一樣慢慢拼回自己。寫的時候我哭,哭完又寫,再哭。我以為會崩潰,但我沒有,我反而變堅強了。

我不再逼自己忘掉。我想記得,因為記得了,我才有機會去理解。去梳理那些根本說不出口的傷。透過整理時間軸、寫下心情,我慢慢懂了:我不是那麼無能。我只是太年輕、太孤單、太不知所措。我已經用盡全力在求生,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現在依然不敢走進法院,因為我知道我沒有證據,我們的對話紀錄不見了,教室的監視器是他的。每次想到他可能還留著那些畫面,我就想吐。我也不想重述一次又一次。可我不願意再讓他活得那麼輕鬆,而我卻還深受過去的痛苦折磨。所以我只能做一件事——我要讓自己活得更好。

現在的我至少獲得了救贖,我不再恨自己,我清楚地知道那些發生的事不是我的錯。

也許我還不夠勇敢,但我想成為那個可以讓別人覺得「我不是一個人」的人。

如果有誰曾經歷相似的事,我希望妳知道:這一切不是妳的錯。

請撐下去。請活下來。只要我們還活著、還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那我們就還有力量。


這是由性暴力倖存者橘子所帶來的圖畫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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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創傷到復原》這本書中,作者赫曼呼籲:「一旦大眾承認某人確實受到傷害,社群就必須採取行動,追究造成傷害的責任歸屬,並彌補傷害。社會的肯認與彌補是必要的,如此才能重建倖存者對秩序與正義的信心。」(彭仁郁,關鍵評論網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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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有過被性暴力經驗,其實很擔心加入暖暖工作後,會有替代性創傷,以及擔心週遭人對他的看法,應徵前猶豫再三。剛好在應徵截止前幾天收到,先前暖暖在公開活動中,大眾寫給我的人物故事明信片,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對受害人的檢討、不同理的追問,更多的是溫暖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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