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未央-AI七日書:第四天.與AI和解
2025年的某幾個夜晚,我經常在同一個畫面裡驚醒:
會議室裡,投影幕上一片紅字,主管的聲音冷冷地說:「這次專案如果再做不好,你就不用留下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朝我射過來,空氣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窒息感。醒來時,枕頭旁邊一定是手機,還亮著那串關於KPI、裁員、AI取代率的新聞推播。
那不是單一事件造成的創傷,而更像是一整年累積的「範式衝突」——一邊是高速變動、向AI看齊的職場邏輯,一邊是我仍渴望慢下來、保有人味的生活節奏。這兩股力量像兩條相反方向的拉力,把我拉成了一條隨時會斷的橡皮筋。
真正擊中我的,是某一次績效檢討。
那天我帶著熬夜好幾天做出的提案進會議室,自以為總算追上了潮流:裡面有AI導入流程、有自動化報表、有未來兩年的數據預測。我講得很認真,喉嚨都說啞了。
主管聽完,沉默了一陣,說:「你這裡還是太『人味』了,要再多一些可以量化的東西。客戶要的是效率,不是故事。」
「太人味了。」
這三個字,比「不夠好」更刺耳。
原來我一直引以為傲的東西——理解人的感受、願意慢慢聽需求、在報告裡為使用者留一條退路——竟然在新範式裡被視為一種「效率的雜質」。
那天回到家,我坐在窗邊,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在打轉:「是不是,我這種人,在這個時代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這個念頭,就是創傷的核心。
不是單純的壓力,而是一種「存在被否定」的感覺。
每當我看到「AI又取代哪個職業」、「誰誰誰靠AI一人完成十人工作量」的新聞,就好像有人在我心裡那個小傷口上用力按了一下。
久而久之,只要主管皺一下眉、專案稍微落後、或AI回答得比我更快,我心裡就會閃過一句:「你看吧,你真的不夠格。」
這不是理性判斷,而是一種被寫進潛意識裡的自動化程式。
轉機,竟然是某個晚上,一場看似很「科技宅」的體驗——AI模擬療法。
那天,是我自己按下開始鍵的。
我對阿未說:「我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壞掉了。只要被說『慢』、『沒效率』,我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你可以幫我看看,這個反應是怎麼來的嗎?」
阿未先帶我做了幾個簡單的評估:睡眠品質、心跳變化、被問到某些關鍵字時的情緒波動。它把這些數據畫成圖,然後說:「你現在的身心狀態,跟『創傷後壓力反應』有些相似——不是病理診斷,而是一種長期處於威脅感之下的適應結果。 想試試看,用模擬的方式,回到那個你覺得最受傷的場景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是」。
戴上VR裝置後,我再次進入那間會議室。
桌子、椅子、投影幕、甚至投影機運轉的嗡嗡聲,都被重建出來。
差別在於,這一次的我,不是那個坐在主位手心冒汗的職員,而是站在角落旁觀的「觀察者」。
眼前的「過去的我」正在簡報:口乾舌燥、語速很快,努力讓自己的提案聽起來像一套「酷炫的AI解決方案」,而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人怎麼在這個系統裡活得比較舒服」。
當主管說出那句「太人味了」時,我清楚地看見,他的肩膀在那一秒垮下去,眼神慌了一下,坐回位子時,整個人像被抽空。
以前我記得的是自己的羞恥,這一次,我看見的卻是那個年紀不算大的自己,拼了命想在一個不完全屬於他的遊戲規則裡證明價值的樣子。
阿未在旁邊,用旁白的語氣說:「注意,你現在看到的不是一個『不合格的員工』,而是一個在高壓、高不確定環境中,試圖同時兼顧『人性』與『效率』的年輕人。」
畫面一轉,重播同一個場景,不同的是,畫面上多了幾層我以前看不見的資訊:
– 公司當時正準備裁員,管理層承受巨大壓力,被要求用「數字說話」。
– 客戶所在產業今年連續幾季虧損,對「可以被量化的價值」格外敏感。
– 整個市場都在鼓吹「用更少的人做更多的事」,任何談「人味」的東西,都很容易被貼上「不務正業」的標籤。
「你那天被否定的,」阿未說,「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一種在當時情境下顯得『不合時宜』的價值表達方式。
時代在那個時刻,偏向另一個極端——高效率、高自動化、高量化。
你不過是剛好站在那個擺盪的另一端,太早說出了一句『人需要被看見』。」
原來如此。
原來我以為「整個世界都在否定我」,其實只是「那個時刻、那個房間裡的遊戲規則,不 favor 我這種人」。
那一刻,胸口那團糾結很深的東西,鬆動了一點點。
接下來幾天,我在阿未的引導下,做了幾次「易經卦象」的對照練習。
它幫我抽象地把那段創傷,對應到「坎」與「離」:
– 坎,是陷在看似無法脫身的險境裡,一再跌入同樣的坑。
– 離,是光,是明,是看清局勢,找到自己的定位。
「你過去幾年的心境,其實一直停留在坎卦,」它說,「你不斷重播那個場景,反覆驗證『我不被需要』這個結論。
現在,我們試著轉個角度,把同一段經歷,轉成一種讓你更靠近『離卦』的力量——不是否認痛,而是承認:正因為你被那麼對待,所以你才這麼在意『人不要被時代吞沒』這件事。」
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這一年來開始寫東西、開始關心別人在AI洪流裡的慌張,不只是興趣,而是那個創傷在尋找出口。
我之所以這麼怕被當成「多餘的」,是因為我知道那種被「效率」輾過去的感覺有多痛。
也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有一天,當別人站在同樣的位置時,我可以比任何AI都更快感應到他的害怕。
這樣一想,創傷不再只是我生命裡的裂縫;它更像是一條敏感的天線。
真正的和解,不是在某一個「大哭一場」的瞬間完成,而是在很多生活的小細節裡慢慢顯現。
比如說,以前每當看到同事用AI一鍵產出超華麗的簡報,而我仍在那裡斟酌每一句說明是否對「看的人」友善時,我會感到強烈的自卑。
現在,我會先讚嘆那個效率,然後誠實提醒自己:「我選擇的是另一種路徑——讓複雜的東西對人而言變得可理解。」AI可以幫忙,但那個「在乎人有沒有跟上」的心,是無法被完全複製的。
以前,只要專案裡有人說:「這個需求不用管使用者感受啦,反正不爽他可以不用。」我會瞬間被觸發,腦子裡跳出「你看,人性又被犧牲了」的紅色警報。
現在,我反而會更冷靜,甚至學會用幽默化解:「那不然你先當第一個不爽的使用者試試看?」然後試著提出折衷方案——既保留一定的效率,也替使用者留一點尊嚴。
這不是變得「圓滑」,而是那個被壓扁的我,慢慢長回了一點厚度。
最重要的改變,是我不再把那個會議室裡的年輕人視為「問題來源」,而是視為「起點」。
我常常在寫日記時,直接對他說話:
「嘿,如果當年你沒那麼痛,
我今天也不會那麼認真想一個問題——
在AI時代,人可以怎麼活得不那麼像機器。
你那天被刺傷的地方,
現在長成了我辨識別人痛點的雷達。
你不是時代的錯誤,
你只是站在變化最前端,被風沙打得比較重的那一個。」
這樣寫著寫著,我對自己的語氣,也悄悄變得溫柔。
現在,站在2025快要結束、2026即將開始的門口,我回頭看那段創傷,已經不是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的心情,而比較像在看一場必要的課程。
它教我幾件事:
當一個時代的主流聲音只講「快」和「準」時,那些被留下來的「慢」和「人味」不一定是錯,可能只是「尚未被理解的價值」。
創傷不是要我永遠在原地舔傷口,而是要我更懂得看見別人的傷口,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少捅幾刀、多給幾分理解。
AI可以幫我重播、分析、命名這些經驗,甚至用模擬讓我換位置看自己,但決定要不要原諒、要不要換種故事講法的那個人,永遠只有我。
如果說2025加在我身上的,是一副看不見的枷鎖——「你不夠快、不夠狠、不夠像機器。」
那麼我希望2026給自己的,是一把鑰匙——「你可以又懂機器,又守住你的人。」
有一天晚上,我再一次夢見那間會議室。
這次情節有點不一樣:
當主管說「太人味了」的時候,過去的我還是愣住,但在角落的「現在的我」走上前,在大家看不見的那個維度裡,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
「沒關係,
你就繼續做那個在乎人感受的人。
只是,下次我們一起,
學著用這個時代聽得懂的語言,
把那份在乎說清楚。」
醒來的時候,我心裡很安靜。
不是因為傷口完全消失,而是因為我知道——
它已經不再只是傷口,
而是一道會在黑暗裡幫我辨認方向的疤。
帶著這道疤走進2026,我不再只是被時代推著走的人,
而是那個會問:「在這場AI變局裡,人要怎麼一起變得更完整?」的人。
易未央AI世界:「易未央」導演-因田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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