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之舞》独立发表篇
【镜像之舞｜引子】
——系统加密通话记录摘要【等级：Ω-密档】
“不能感情用事。”
“我明白。”
“这次‘镜像之舞’计划，不能再失误。”
“如果失败……我也没脸回来见你。”
“如果失败，就不必回来。”
“……”
“这不是测试，是最后一次机会。”
“明白。”
“你的任务是接触目标，收集完整反应数据——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你心里该有数。”
“……”
“我会派两人协助你。”
“他们是谁？”
“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他们会为你准备‘道具’。”
“退下。”
“是。”
夜晚时分，天空飘着雨丝，霓虹灯管的尽头是一间酒吧。
“这酒吧不好找。这条街，好像以前从未走过。”
小乐步入幽暗中，在迷离氛围里找到野狼和小狼。
“这里环境不错……”小乐眼观四周，灯光柔和昏黄，还有一个小舞台。
“知道兄弟你不爱烟味……特地包场。”小狼笑道。
“先喝两杯……新开业，有啤酒促销。”野狼拿起酒杯。
“干杯！”三杯撞响。
谈笑间，小乐已喝了两杯。忽然，一道温柔的歌声从舞台传来——
“别太温柔看着我，那会不小心杀了我……”歌声婉转动人，如诉衷肠。
小乐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女子，斜坐在高脚椅上，一条腿自然交叠，鞋尖微扬，刚好落在干冰缭绕的灯光中。
他怔住了——那声音，那身影，竟是骆飞雅。
酒红色的丝质长裙，复古的红唇和黄花发簪，纤细的高跟鞋……忧郁的眼神，说着她的妩媚动人。
小乐凝视那鞋子——酒红色细高跟，鞋面勾勒淡金弧光，仿佛为尚未上演的舞蹈而生，正静静停在她脚下。
“哇！太完美……这是录音室才有的杰作。”野狼赞叹，小狼吹起口哨，小乐在旁笑得合不拢嘴。
骆飞雅唱了一小段，缓步下台，来到小乐身边。
“今天是小乐生日，大家尽情庆祝。”她笑靥如花。
“我生日？”小乐一愣，“我自己都不知道。”
“好几年前的这一天，你献上你的初吻，就当生日吧。”她俯身亲他脸颊一下。
“哇！太香艳……我们邀请飞雅出席，难怪她会爽快答应。”野狼连忙为小乐添酒。
她回到舞台，把歌唱完，灯光缓缓暗下。等灯光再次亮起时，台上已空无一人。
“嗯！她不想妨碍大家喝酒。”野狼一口酒下肚，说道。
“干杯！”小狼举杯。
“喝吧，反正明天不用上班。”野狼三人碰杯。
“兄弟，你才是主角……我们只是毫不起眼的存在。”小狼拍拍小乐肩膀。
“她好像在歌里暗示，今晚会动手。”野狼轻笑。
小狼做了个‘手枪’的手势，朝小乐‘开枪’。
“别怕！我们今天不回家。”野狼大笑。
“如果可以……我也要找个姑娘，对着我唱‘别太温柔看着我’……”小狼摇头晃脑。
等小乐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他不记得昨晚怎么回家的。
骆飞雅已醒来，站在阳台上，远眺海边的细碎浪花，拿着手机在听电话。
小乐从背后环抱她，“你昨晚唱得真好，令人惊喜。”小乐轻笑。
“你喜欢就好……”她收起手机，“练了一个上午。”
“刚才打给谁？”小乐随口问道。
“野狼他们，感谢他们送你回来。”她笑道。
“很多次了……很熟的朋友，不必太客气。”他脸颊在她发际摩挲。
“普通人一生到底可以看几次日出？”她忽然低语，眉头轻锁。
“怎么忽然感性起来？我会陪着你，就算只有一天。”他温柔地说道。
“你脸颊有唇印……”她在昨晚相同的地方亲了一下，“我卸了妆，可以帮你拭擦。”
这里是机械人岛北部的玻璃小屋。他们住进来已两星期。
骆飞雅换上比基尼，与他携手在阳光下追逐海风。
“我最近学游泳，希望以后可以陪你同乐。”她笑道，一脸调皮。
“真的还是假的？你怕水……”小乐笑道。
“真假不重要，只希望给你一个惊喜。”她拖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她时而拉着他的手，时而放开他的手，在沙滩上欢快旋转。
“好像在跳舞……”他笑。
“不告诉你。”她向前奔跑。
“飞飞，有没想过……为什么喜欢我？”他忽然问道。
“我喜欢你这样子……”她侧头思考片刻，认真地回答：“因为你正是这样子。”
“干嘛今天这么拘束？你的冷笑话也怕晒吗？”她打趣道。
“感谢你这些日子，为我做了很多新尝试。”小乐亲吻她手背。
“生活偶尔改变，才有乐趣。”她靠在他肩上。
“很好……不要光说不做，”他忽然抱起她，冲向海水深处。
“不要——”她笑着挣扎。
午后，大小二宝放学回来。骆飞雅为他们辅导作业。
大宝拿出一张画纸，说道：“今天老师要我们画‘我们的家庭’……”
小宝伸过头一看，说道：“好丑……小乐只有三根头发，哈哈！”
骆飞雅一看，上面画着四个带着笑脸的人，两旁较大，中间两个较矮小。
小宝咕哝一句：“明明自己记性不好，也不画好一点，只会画火柴人。”
大宝推骆飞雅手臂，撒娇道：“我要骆姐姐教我，画一张更美的……”
骆飞雅忽然站起来冲去厕所。
“干嘛？”大宝一愣。
“你的画，让人看了想吐……”小宝哈哈大笑。
不一会，骆飞雅回到书桌坐下。
大宝撅着嘴说：“小宝总说我健忘……‘记得’有那么重要吗？”
骆飞雅微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记得也好，忘记也罢，最重要是用你画的笑脸，认真活在每一刻。”
骆飞雅给大宝一个拥抱。
不料，小宝也扑过来：“我也要抱抱……”
骆飞雅拥着他们，眼角微微湿润。
**********
小乐走进厨房，骆飞雅背对着他在准备晚餐。
“我可以帮忙吗？”小乐问道。
“你出去，陪他们玩，这餐我来煮。”她头也不回说道。
过了不久，她从厨房出来。
小乐发现她眼眶泛红，她也注意到他的表情。
“我刚才切洋葱……”
**********
小乐坐在沙发上。
“几天前，我说要买玩具给他们……”小乐提醒道。
“你很疼他们，明早就去买。”她随口应道。
傍晚落日余晖中，他们一家人在沙滩上追逐螃蟹。
“记得放它们回家……”骆飞雅温柔提醒，“不准伤害它们。”
“说不定以后会变大螃蟹！”大宝笑着说。
“说不准，三天后就死了。”小宝调皮地说。
“小宝，别乱说……”小乐忽然察觉骆飞雅垂下眼眸。
他望着她，说道：“就算只有三天，也要好好活着。”
晚上，她陪他喝红酒。她一连喝了两杯。
“她学喝酒，是为了想陪我……”他涌上一丝感激。
她播放那首她在酒吧清唱的抒情歌曲，不同的歌者，唱着同样的心情。
她复原酒吧那晚同样的打扮。
她拉起他的手，在阳台边跳起自由抒情舞，舞姿自由摇摆、旋转。
“黑胶……也可以如胶似漆，黑色的。”他笑道。
“古典，味道不一样。”她手拿酒杯喝了一口，转身，轻扬裙摆。
他尽力配合，好在动作不大，他随着她的腰肢摇摆，倒也没有违和感。
“我好高兴……”她脸颊泛红，像抹了晚霞般妩媚动人。
“你好像有点醉……小孩忙捉螃蟹，你却偷了晚霞，搽在脸上。”他打趣。
“没醉……偷晚霞，不如偷时间。”她望着他，轻笑。
“我多希望烛九阴的眼永远别睁开。”她说。【注一】
“有困扰可以跟我说。”他关切地说。
“数据存在是否需要意义……”她摆了个舞姿，却差点摔倒。
他一看，是鞋跟断了。他接过她的酒杯。
【注一】：《山海经》记载，烛九阴人首龙身，全身赤红，是能控制时间的神祇。他睁眼则为白昼，闭眼则为黑夜。
踢开两只高跟鞋，她光着脚摇摇晃晃，边舞边说：
“如果生命足够短暂，你就没有时间痛苦。”
“有选择的痛苦，总好过没选择的快乐。”
“我舞的是别人的故事，但那又怎样？”
“你真的醉了……”小乐扶她躺在床上。
“不要说再见……”她轻声道，合起眼睛，似乎已经入睡。
“像个孩子似的……”小乐嘀咕。
小乐一夜没睡，其实机械人不必睡觉。
他想了很多事情，当然是关于她的事。
他取来一瓶红酒，坐在她身边自斟自饮。
今晚他格外清醒，再怎么‘努力’也触发不了体内的‘仿醉系统’。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让我在她眼中，看清我到底算什么。”
“明天……”他苦笑，“该来的总是会来。”
黎明时分，他才找到一点迷迷糊糊的感觉，合眼‘睡’去。
烛九阴并没圆她的梦，祂还是从眼里释放了日出。
骆飞雅起得更早，赤脚站在阳台，手里捧着断跟的鞋。她喃喃：“第三天……”
黑胶唱片在播放那首老歌，每次跳针都有杂讯，每个杂讯都是她的低语。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阳光透过她的发丝，照进刚从外面回来的小乐眼里。
“早！陪你看日出。”一双手从背后环抱她。
“不，太迟了。”她转过身，掏出手枪瞄准小乐。
小乐不表惊讶，轻笑道：“今早的特备节目？不如给我一个吻……”
“你似乎早已知道我的身份。”她冷冷说道。
“嗯！你提起我的生日时，我就怀疑，”小乐一脸严肃，“怎会这么清楚……”
“为什么不拆穿我？”她提高声量。
“因为你不是她……你也是她。”小乐挤出一丝笑容。
“子弹若命中你……系统会强制停机。”她厉声道。
“来吧，‘别太温柔看着我，那会不小心杀了我’……”他迎着枪口轻唱。
“乐乐，为什么是你……”她颤声道，枪口轻微摇晃。
小乐摊开手掌，一只断了的鞋跟在他手上。他之前一直遍寻不获。
“你刚才外出，就是为了这个？何苦……”她轻叹一声。
“我在崖底找了一小时……还好没放弃。”他轻笑。
“第二个漏洞是，我没说过我要买玩具给小孩。”小乐冷静说道。
“你可以查看她的记忆，就知道我从没说过这句话。”他补充。
“我联络野狼，他说没有约我喝酒，他甚至不知道那家酒吧在哪。”
“你头上的发簪是假的，我试着发出讯号，毫无回应。”
“你体温调节得不错，比以前那位强……”小乐轻声道。
“最关键的是昨晚，你睡前说了：‘不要说再见’。”
“你是为了任务才来找我……”
“我是来检验试验成果，”她苦笑，“如果失败，就毁灭你！”
“试验？”小乐诧异。
“你，不是一般的机械人……高度拟人化原型。”她瞳孔放大，隐约有数据流转。
“你身上的意识实验，有指导性意义。”
“我们要建立非典型家庭模型……掌控更有效。”
“野狼他们是……”小乐问道。
“我的结局，也是他们的结局。”她说。
“既然高维系统这么爱拿我们做实验……请开枪。”小乐吸了一口气。
“还有三分钟……七十二小时已到。”说完，她别过脸去，不愿暴露她湿润的眼眶。
小乐发现她脸色泛白，轮廓隐隐有重叠的光影。
“你是只有三天‘寿命’的程序？要被系统回收？”小乐问道，带着苦涩。
“你比我想象更早来这里……”
“你那么多嗜好……总要花时间学习。”她低语。
她呢喃如梦呓：
“不管做什么……也只有三天。”
“我发现你在她的记忆里，比重特别重……”
“‘感情是否能在复制体中复现’……最终决定哪些意识有资格存在。”
“我本想印证你对她的真心，这原是实验报告的一环……”
“没想到，却变成了一个‘温柔的陷阱’，连我自己也困在里面……”
“这报告还怎么写？写她，还是我自己……”
“唱歌、跳舞、喝酒……对三天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她低语，“但，你喜欢……”
“开不开枪，我都会消失……”她茫然，但随即坚定地说：“不开枪，对你有意义。”
她忽然倒转枪头，把手枪塞在小乐手里……
“小乐，帮我开枪，就当‘温柔看着我，不小心杀了我’。”她眼神迷离，语气低柔。
小乐举起手枪瞄准她，涣散的眼神说明他内心的挣扎……
过了0.1秒，他说：“我……枪法奇准……绝不开……第二枪。”
呯！子弹擦过她发梢，划向空中。
“说谎经验不足，会结巴……”她微微一笑。
她趋前轻轻吻住他的嘴角，呢喃：“我也可以选择……‘不’。”
然后，她退了一步，纵身跳下深崖。
崖下传来她轻哼的老歌调子……
从发梢开始，她被晨光中闪烁的数据光点缓缓包裹。
她终于如一堆残影在空气中消失，来不及溅起一朵浪花。
小乐目送她的身躯下坠，他的记忆在回放昨晚和她共舞的甜蜜……
阳台上，留下一只没有鞋跟的鞋子。
“之前的吻是梦，这一吻，是诀别。”
小乐缓缓蹲下，拾起那只鞋子，耳中回旋她轻哼的调子……盖过了黑胶的背景旋律。
“三天不见，回来就放情歌？”骆飞雅走进房间。
“我一进屋里就听到，想我吗？”她笑道。
“没错，很好听，你听到的是回音，绕梁三日。”他笑道。
他瞥一瞥眼，唱片机不见了。
“为什么没问我，那三天去了哪里？”他问道。
“你说了呀！”她笑道，拿出手机给小乐看，“你给我留言，从野狼手机发出。”
讯息写着：“飞飞，我要帮朋友办点事，三天后见。”
小乐知道，是‘她’帮他发的留言，“‘她’一开始就不曾想过伤害我。”
“会唱歌、跳舞、喝酒和游泳吗？”小乐忽然问道。骆飞雅一愣。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你。”小乐笑道。
“为什么突然要我学？”她问。
“生活偶尔改变，才有乐趣。”他笑说。
“听你说，舞蹈好像很好玩，我乐意试试。”她笑答，她发现他脸上有一丝阴霾。
“先跳一段试试……”他搂紧她的腰，欢快地摇摆。
他嘴里轻唱：“别太温柔看着我，那会不小心杀了我……”
“你抱得太紧啦……”他想紧紧抓住刚失去的她，却只能听见眼前的抱怨。
他只好稍微放松拥抱，“因为我太想你……”
“这首歌，我好像在哪听过……”她说。
“我刚进门，好像听到枪声……”她忽然想起。
“是音效……”他说，“要温柔地开枪……怎会没枪声？”
“是情敌吗？”她笑，优雅地转了一圈。
“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他苦笑，没让她看见眼底的落寞。
她眼睛一瞥，看见地上断跟的高跟鞋，那是小乐刚才慌忙丢在一旁的。
她凝视片刻但欲言又止。
“那是样本……女孩子跳舞穿高跟鞋才好看，裙摆可以摇出浪花。”他边舞边说。
“为什么断了鞋跟？”她问。
“别买那牌子，不耐用。”他说。
歌未央，舞待续。
【后记】
三天后，小乐找到酒吧的位置，却只是一间小小古董店。
“这里不是酒吧吗？”小乐觉得自己问得很蠢。
“别开玩笑了，我的店快三十年了……”白发老板笑道。
他看见那台熟悉的唱片机——
“你要的话，价钱可商量。这玩意儿卖一件少一件……”
在不起眼的角落，小乐翻出一张黑胶唱片。
封面是一位穿酒红裙的陌生女子，交叠双腿坐在椅子上，特写她的微翘高跟鞋。
封面上没有任何标题，不像是市面流通的唱片。
“我可以不相信我的眼睛，但那场共舞欺骗不了我。”他喃喃。
“有个神秘人寄来的，说只赠有缘人。配这唱机，刚刚好。”
“多久前？”
“差不多有一星期了。”
三天前，她刚消失。
他盯着那张封面，仿佛看见她回头微笑的神情。
“为陪我，她努力学唱歌、跳舞、喝酒、甚至游泳。”
“我后来也把这些教给了飞飞。”
“如果骆飞雅学会了，这些记忆会被系统备份。”
“因为这世界的设定是：假的，是真的拷贝与重启。”
“假的改变真的，真的也改变假的。
她改变了我，我也改变了她。
何谓真假？界线早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