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賊

「媽，你怎麼在這裡？」她走向前，輕輕拉著婦人的手臂。婦人怒目相識，用力甩開她的手，喝叱著：「你誰啊？」

「我小虹啊，你又不認得了？」婦人依舊用遲疑警戒的眼神看著她。

「她是你媽？」站在婦人身邊的兩個警察，沒好氣的問。

她點點頭。

中午時刻，當她經過超市，門口的大陣仗很難不引人注意。婦人身材矮小，年過七十，雙手緊緊拉著自己的推車。兩個警察不斷的追問：「你住哪？你的電話呢？叫你家小孩來…..」婦人大部分時間都是駝背垂頭，偶爾會抬頭橫著脖子，虛張聲勢一番：「我家小孩都很有成就，都很忙，不要打給他們。」

她結帳時，小聲的問那個年輕的收銀小姐：「怎麼一回事？」收銀小姐撇著嘴說：「她偷東西，我們只好叫警察來。」「這把年紀了，應該是有點問題，你們怎麼不先通知她的家人呢？」這個提問讓收銀小妹彷彿遇到知音，眉飛色舞的說出源由。

原來，婦人已經來這裡偷好多次了，行動的模式大致都差不多：趁超市最忙的時刻，拉著菜籃車進來，把東西藏在包包理、衣服裡，甚至直接放在菜籃車裡，之後大搖大擺的從「未購物」的通道離開。要是被發現，總是不承認，或是說自己有健忘症、正在想事情，只是忘了付帳。

「被抓到還會生氣，她腦筋可好呢，會罵我們不懂得敬老尊賢。」剛剛他們從監視器看到婦人把面膜藏在衣服裡，便在出口處攔住她。婦人依舊是不承認，他們動手要翻婦人的衣服，婦人竟然動手揮打。「我們主管還被打到眼睛呢！」收銀小妹義憤填膺。

她結好帳走出，爭執不但沒有停歇，反而越演越烈。她帶著自己的東西，已經準備走向停車場離開，當她倒好檔踩動油門，想到獨自住在遙遠縣市的媽媽，也曾跟別人這麼說：「我家小孩都很有成就，都很忙……」她們姊妹都很難得回家，那個之前像陀螺一樣為她們張羅的媽媽，當她們都不在的時候，媽媽到底忙什麼呢？有生活重心嗎？孤單的時候會做什麼事情呢？她搖晃著頭也揮不去腦中不斷湧現的問題，一股酸酸的心疼流過，婦人削瘦的身影也開始與媽媽的身影重疊。

於是，她停下車走回超市門口。

她跟警察說了很多，彎腰鞠躬，唯唯諾諾。兩個警察半信半疑，叮嚀她要顧好婦人，不要再讓她出來亂偷東西。當警察離開之後，婦人的神情很明顯的撤除了警戒。她問：「你家住哪裡？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婦人給了她一個白眼，拉著菜籃車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算是縱容了一個竊賊，不過，比較媽媽的付出與自己的回報，她覺得自己也跟竊賊沒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