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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s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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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說.15

Ais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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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還可以做甚麼? 除了祈禱...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得他...消失

我就著窗戶看了一眼外面……
這是黎明前的黑暗。我只好悄悄退出教堂,繞到旁邊的倉庫。裡面已經空了一半,大部分東西都被搬去用在祭典上。我真的太累了。角落放著一輛遊行用的拉車,是舊款的,還是我當年參加祭典時用的那一輛。我爬進拉車裡,拿起旁邊厚厚的絨毛蓋在身上。這輛車早已陳舊,被淘汰。誰會想到,我竟然會睡在教堂旁的倉庫裡。這輛曾經承載神像的轎子,如今卻成了我短暫安眠的避難所。願眾生安眠。願大神指點我道路。

睡夢中我感覺到一陣搖晃,整輛車似乎被移動。

我驚醒了,不敢亂動,屏住呼吸,感覺車子停了下來。接著,我聽見沉悶的聲音在倉庫裡響起,是什麼東西在摩擦地面,像是被拖行的重物。那聲音又響了一次,而且越來越近。然後是一聲沉重的「蹦」響,什麼東西被放上了車,壓到了我的身上。那一瞬間,我愣住了。

那不是木頭,不是箱子。軟軟的……厚實感!那是……血的味道。

鐵鏽般的氣味滲入鼻腔,我能感覺到那個東西還在蠕動,微微地顫抖、呼吸,很輕很弱,但還活著。那是一個人。

他的體重壓在我身上,我甚至不敢動一根手指,深怕一點聲響會暴露我的存在。全身緊繃,心臟跳得幾乎要炸開,腦中一片空白。毛毯上方傳來微弱的呼吸,一下一下,極其輕淺,卻真實存在。我能感覺到液體,一絲一絲滲透過來,滲進毯子、染上我的衣服,溫熱中混雜著冰涼。對方正在流血。

車子被繼續拉動了。我屏住呼吸,讓胸腔的起伏幾乎隱形,輕得像是不存在。車輪顛簸的聲響不斷震動,而這時,我聽見了一道聲音。

那聲音——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聲音,是我丈夫。

他說:「他還是一樣的情況嗎?沒有任何好轉?」

一個男人回應他,語氣熟悉而緩慢:

「祭典快要開始了。等聖靈照耀他,他就會好了。」

這是……祭司。那語調、還有平靜得令人討厭的語氣。

接著,我聽見我丈夫壓低的聲音,帶著懇求:

「我的妻子……你可以幫幫她嗎?我相信聖靈不會放棄我們一家。」

祭司說:「只要誠心祈禱……今晚將是奇蹟之夜。我們會看見聖靈來臨,黑暗將散去,光輝會回來。」

我聽見我丈夫開始唸祈禱詞。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這是我的孩子。

壓在我身上的,是我的孩子。

我再也忍不住,淚水湧了出來,靜靜地滲進頭髮裡。這段時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那麼瘦弱的呼吸、那麼輕微的顫抖……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我們之間只隔著一層毯子,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我不能掀開它,不能抱他,不能出聲。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毛毯把所有的光遮得一點不剩。我不敢動,我太害怕,怕被發現,怕下一秒什麼都沒了。但我又能怎麼辦?

我失去了盜賊的幫助,現在連抱起我的孩子都沒有力氣。我怎麼帶他走?怎麼離開這裡?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根本沒辦法……

我只能祈禱。我除了向聖靈禱告,別無他法。

過了一會兒,四周安靜下來。我猜,他們離開了,可能是去為祭典做最後準備。通常這個時候,街道上會奏起音樂,遊行會從教堂出發,繞行整個小鎮,最後再回到這裡。

而我,就躲在這輛曾經承載榮耀、如今沾滿鮮血的拉車裡,躺在自己兒子的身下,什麼都不能做。

我打算偷偷地看一眼,就一眼就好。

我動了手指,輕輕捏了一下身上的人,他發出呢喃……一個句子都說不出來。

我撥開毛毯,一陣刺眼的陽光灑進來,原來拉車已經被推到戶外的草皮上。

我不敢坐起,只敢微微抬起頭和身體,希望能多看見一些。

旁邊都是喜慶的彩帶。我們這是在教堂旁邊的草地上。

周圍很安靜,應該沒有人知道這裡躺了兩個人。因為我的動作,我身上的人開始慢慢地滑動,發出陣陣呻吟。

我瞬間停下,我怕他痛……

忽然,我看見窗邊閃過一抹眼神,是祭司。我的身體立刻反射性地躺平。他在偷看!?他知道我會回來?還是昨天的老太太洩漏了什麼?

一瞬間我思緒全亂。冷靜!!我強迫自己冷靜。

我找到兒子了,可是他像破布一樣攤在我身上,一定受傷了,我要怎麼帶他走?

馬……我可以找到馬。這是推車,只要掛在馬身上就可以逃出去了。

哪裡有馬?目前是祭祀準備期。看太陽的位置現在才是早午,祭典從中午過後開始,一直到晚上。根據往年的經驗,扮演二十四位聖靈的孩子現在應該正在沐浴更衣,等等要禱告再出發。

我記得……「淨化」不是應該也在教堂一同禱告嗎?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孩子會這樣被丟在拉車上,而不是在教堂和二十四個孩子一起?

現在我沒辦法思考太多,我只能趁鎮上的人還沒來之前,偷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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