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meone You Loved

💭 01

五年的感情里，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爱得更多的人。

但分手后，我才慢慢意识到——其实，他才是那个，一直在默默爱我的人。

他总是用行动告诉我：“我在。” 他会默不作声地给我买补光灯。他知道我喜欢唱歌，生日那天送我麦克风和声卡。那时他还是个穷学生，却攒钱给我买了一整套设备，帮我去追梦。我拉小提琴，他弹钢琴。我们常常一起演奏。最后一首排练的歌是《Someone You Loved》。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这首歌会成为预言。因为后来，他真的成了 someone I loved,someone I lost,someone I didn’t know how to keep.

💭 02

一切在外表上看起来那么和谐。可我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 unease。他是那种能享受当下的人，享受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而我呢？我总在想，会不会有更好的？我是不是对他有太多期待？我从未真正 present,我一直在 doubting.但表面上，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我们确实很少吵架。

朋友来家里，看我们一起玩音乐，都说我们是“理想情侣”。但你知道吗？不吵架的 couple，性生活往往不太好。哈哈，还真是这样。我记不住我们是哪天在一起的。大概因为那时我一直在 doubting,所以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始”。

但我永远记得，我们分手的那天。

2023年1月2号。

💭 03

刚从西班牙过完圣诞和新年回到荷兰。下午在公司上班，他发来短信：“你带钥匙了吗？” 紧接着，一长段信息。那一次，他真的走了。 其实，早就有预感。 他以前总叫我“小宝贝”，后来，突然不叫了。 我给朋友打电话。 朋友说：“不会吧？你要被分手了？” 我笑着说：“哈哈，可能会吧。” 那笑声，连我自己都听得出——心虚。

在回西班牙之前，我们聊过。 他说在这段关系里感受不到爱，觉得我们太不同了。 我哭着对他说：“要不再试一试？” 但那天，他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搬走。

1月2号下班回家，荷兰阴冷。 他的钢琴还摆在客厅， 大衣还挂在衣架上， 房间里似乎还有他的味道。 我就那样站着，什么也没做。 然后走到床上，摊在那里。

彻夜难眠。

我没有给他发任何信息。 因为也许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对这段感情——不抱希望了。

💭 04

分手后，一切似乎都挺平静。

我搬到朋友家，喝酒、蹦迪，一边笑，一边假反省这段感情。 买了一本书，叫《How to Not Die Alone》。 哈哈，挺讽刺的。 我开始看心理学的书，开启了自我救赎之路。 后来回国，漂了头发， 去韩国纹了身——一只蜂鸟。 “我是阿刁，我是自由的鸟。”

回来后搬了家。 也让他来收拾他的行李。 那天我们说说笑笑，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天正好是他生日。 他同事送了他一张蝴蝶贺卡。 他知道我喜欢蝴蝶，还特地拿给我看。 一切，荒唐得刚刚好。

后来我们又见了一面。 我问他：“是什么让你最终放弃的？” 他想了想，说了三件事：

• 当你向老朋友介绍我时，你说‘这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男朋友’。

• 在那段 long distance 里，永远都是我来荷兰看你。

• 我最重要的音乐剧首映，你没有来。

每一件，都是具体的伤害。 每一件，我都无法反驳。

他也问我：“在这五年里，作为你的前任，我有哪些需要改变的吗？”

我说：“其实没有了。我只希望你更自信一点。你已经把你最好的一面给了我。”

那天，我们依然说说笑笑。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告诉自己：你看，你做到了。 你 moved on了。

💭 05

分手后的第二年，我去印度尼西亚过生日。坐在从巴厘岛开往蓝梦岛的船上。

平静的一天。 天很蓝，风很温柔。 温柔到让你忘记一切。 我看着大海，呆呆地看着。

突然，脑海里响起一首歌：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刹那间，我哭了。

不是号啕大哭，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大海，一滴一滴地掉眼泪。我不是为他离开我而哭。

我哭我自己——那个根本不懂得爱的人。 不懂得如何去爱，更不懂得爱自己。 我在爱一个幻想中的我。 一个永远要在各方面做到最好的我。 一个有着完美工作的我， 一个有着完美身材的我， 一个完美的我，配着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我活着的每一天、每一秒，都在追赶那个不可能的我。 追不上了，我就开始责备那个不完美的他。

天啊。

他说“我爱你”的时候，我回复的是：“你的下一个职业计划是什么？”

他说“我想你”的时候，我回复的是：“你能不能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健身？”

他在夜里望向我，渴求一个拥抱的时候，我只是满怀期待的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我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开始懂了。 他爱着真实的我。 我爱着期待中的他。我怔住了。整个行程，我都在 process 这个 feeling.

回到荷兰，我给我最好的朋友打电话：“我害怕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爱我的人了……”

她沉默了一下，说：“每段爱情都是独特的。打开心扉，你还会遇到的。而且，你一定会遇到那个更爱你的人。”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 05

我以为我真的 moved on 了。手机里还留着他的 WhatsApp。 Instagram 已经删了。

但我偶尔还是会点开，翻两眼。 我也在想： 我留着他的 WhatsApp，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在每一个生日、每一个圣诞节、每一个新年的那条祝福里，去证明——他还惦记着我？

或许，是心里还留着一丝幻想。 幻想他会回到我身边。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我和朋友在伦敦吃 brunch。

一位好友突然发给我一个动态——他的 LinkedIn 更新：他的钢琴学校开始招新老师了。

朋友是想鼓励我，

想让我看到：

“你看，pursue your dream 是可能的。”

但我看到的那一瞬间，胃部像被什么重重地击中。那是一种久违的疼。那种每次紧张、无措、考试前都会有的疼。刹那间，一股质疑涌上心头。那是一种不甘。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 struggle。钢琴学校刚起步，学生很少，常常为房租发愁。而我那时有稳定的工作，decent 的收入。我觉得，我是那个“更成功”的人。他离开我了。现在，他的学校在招老师，他的事业蒸蒸日上。而我呢？刚辞职，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角色，对调了。

然后，不甘变成了愧疚。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从来没有为社会的定义而妥协——他就是要做音乐，要教钢琴，哪怕很难。而我呢？我一直活在父母的期待中，看不清自己。更可怕的是，我还站在一个制高点上，用我的“成功”去俯视他，去 judge 他的选择。

愧疚的是：假如我当时能成熟一点多好；假如我当时能理解他一点多好；假如我当时能活出自己多好。愧疚，最后演变成了自责。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你怎么可以去伤害一个那么爱你的人？”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从小到大，每当我没达到期待，它就会出现。

只是以前，它说的是：

“你怎么可以考这么差？”

“你怎么可以让我失望？”

而现在，它换了一个对象，但语气，依旧是那个 tone。我坐在那个 brunch 的位子上，动不了。

朋友在安慰我，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是盯着那条 LinkedIn 动态，屏幕的光映在咖啡杯上，晃得我心慌。我尝试着深呼吸，按照心理学里学过的那些方法——识别情绪、命名情绪、接纳情绪。可是一切都没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涌着：

不甘。愧疚。责备。

它们像潮水一样，混在一起，没有边界，也没有出口。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五年，在一瞬间，崩塌成了一堆无法命名的碎片。一段亲密关系，不仅仅是爱情，也是一面镜子。它照得你无处可逃。照出你伤痕累累的内心。照出你的阴影面。照出你的虚伪。照出你的不安。照出那个你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真实的你。那天在伦敦，那面镜子，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 07

后来我回到荷兰，开始准备去坦桑尼亚当导游。第一天到达Dar es Salaam，

正好是他的生日。本来只想简单地发一句“生日快乐”，但我还是多加了一句：

“我把工作辞了，来坦桑当导游了。”

他很快回了祝福，很礼貌，也很 distance。我又回了一句：

“我辞职了，现在开始享受当下😊”

——还加了个笑脸 emoji。

好像那样就能证明：我过得很好。发完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是在向他证明什么呢？我是在证明，“你看，我也开始像你一样追逐生活”——还是在，继续求他的 validation？我关掉对话，把那段聊天 archive 掉。然后，我全身心投入到坦桑尼亚的工作。带中国游客看动物，讲植物的故事，晚上看星星。感受生命。

那两个月，我真的以为我好了。

直到回国。和妈妈一起去南方玩。无意间刷 LinkedIn，又看到了他。这次，他在打算买钢琴。拓展音乐学校，事业蒸蒸日上。他在 thriving.那个久违的 feeling 又来了——胃部的疼痛，心跳加速。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

“你看，他越来越好了。

而你呢？”

但这一次，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要把他删除。把他所有的 context 都 block 掉。把我存留的幻想，一点一点灭掉。他已经 moved on,在往前走。而我，还在来回徘徊。我打开他的whatsapp，手指停在 “Delete contact” 的按钮上，

停了很久。

然后，在点下去之前，我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要把你删了。”

那一瞬间，我恍惚了。我在对不起什么？我在对不起谁？我是在跟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以后联系不上我了？对不起，我删了你，不够体面？还是——对不起我自己，因为我背负了这么久的

不甘、自责、与不安？

我慢慢明白了：我，其实没有必要道歉。

我不需要为那时 doubting 的我道歉。那是我，那是当时我的需求。我不需要为那时替他规划未来的我道歉。那是当时我表达爱的方式。我不需要为那时不理解他的我道歉。那时的我，连自己都还没学会理解。我更不需要为删除他的联系方式道歉。因为这——真的会让我好受一点。

会让我，finally move on.

痛，真的很痛...

所谓的 move on，从来不是删掉谁，而是终于有勇气，去拥抱那个曾经不完美的自己。我以为我在告别他，其实我是在迎回我自己。